“初荷,你是不是有点盲目乐观了?想也知道,人家要污蔑你,肯定都计划好了,到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你床上翻出金钗,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放心,说得清的。”沈初荷一点也不担心,笑眯眯道:“这还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若非前些日子三奶奶给了这几样首饰和那封银子,这一关我确实不好过,但是现在嘛……嘿嘿嘿!若她真是为了害我,你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你是说,要拿这两枝珠钗为自己作证?的确,有了这两枝钗子,谁会稀罕她的金钗?”
花香恍然大悟,接着连忙将珠钗塞到沈初荷手中,沉声道:“你先拿着。”
“对对对,到时候就把两只珠钗甩她脸上,让她睁大狗眼瞧瞧,我们初荷可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穷丫头,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的?对,让珠钗闪瞎她的狗眼。”
林雪也把珠钗塞进沈初荷怀中,却见她一手一个递过来,胸有成竹笑道:“用不着,你们等着看戏就是。”
“你又搞什么?”
这下林雪花香是真的好奇了:“难道你早知道周水儿要陷害你,所以做了准备?老天,你什么时候会未卜先知了?”
“我是医女,又不是巫女,什么未卜先知?只能说,这事它就赶在点儿上了。”
沈初荷笑吟吟回身,将蒲公英都晾晒好,然后站起身道:“行了,咱们去厅里,说不定马上好戏就要开锣。”
话音刚落,就见一群人从远处宿舍里走出,嘈杂声音远远传来,却听不清在议论些什么。
沈初荷眼睛一亮,对林雪花香道:“来了,走,咱们主动点儿站过去,别让人家费劲找。”
“你还真是体贴啊。”
两女嘴角都抽抽了,只是看沈初荷这个模样,显然是有绝对把握,因心情一松,便都跟在她身后,迎着那群人走过去。
很快,沈初荷在青砖路边站定,距离人群不足二十步远。她微微挺起胸膛,暗道:不是要找我吗?来吧,周水儿,我在这里,冲着我上吧。
“初荷你在这里?早上我让你挖的婆婆丁都挖完了?”
叶医女看见她们,柔声问了一句,目光中透着几丝不解,心想:总觉得有点不对头,三个丫头像是在等着什么似得。她左右看看,也没看见什么人。
“呃……都挖好了,按照您吩咐的,选的都是叶片肥厚的婆婆丁,那边婆婆丁倒好像种出来似的,特别多。”
沈初荷一面回答,眼睛却盯在周水儿身上,结果就眼睁睁看着对方从自己身边走过去,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若说那一处是特意种出来的,倒也没错。”
刘医女也笑了:“这个是从我们刚进医女馆的时候就有了,每年收集蒲公英的种子撒在那里,第二年就能发出来一片。”
“难怪呢,我说那些婆婆丁怎么都是又肥又大的,原来是特意种出来。十几年,可不都是择优录取的种子。”
沈初荷虽然心中满是疑惑,却仍不忘认真答话,结果心不在焉之下,一个不妨,现代词汇就冒出来了。
“嗯?什么择优什么?”
果然,两位医女都有些惊讶,沈初荷忙笑道:“是我自己瞎想的,我想着那些种子都种在一起,自然是强壮的种子更容易发芽,肥大的蒲公英吸收阳光雨露远胜瘦小的,所以到最后,还能尽情生长的,就只剩下这种很大很大的蒲公英了。”
“原来如此,你这形容的有趣,听上去也不无道理。”
两位医女都笑了,花香这时方插话道:“姐姐们干什么去了?聚的这样齐。”
“周水儿的金钗丢了,她急得要命,所以就先叫了几个人过去搜检。”
“啊!”沈初荷捂着嘴惊叫一声:“那……那找到了吗?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偷东西。”
“谁说不是。”
提起此事,两位医女也是气愤不已:“我们医女馆已有两年没发生过这样丢脸的事,谁知如今就又有那不要脸的蹄子,贪心上来什么都不管了。别让我抓住,抓住了非剁掉她爪子不可。”
“这样说的话,那金钗还没找到?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带走一些人继续搜?”
沈初荷不信周水儿会善罢甘休,无论金钗是真丢了还是用来害人,这事肯定不能没有下文。
谁知刘医女的答案却再次出乎她意料,只见对方摇头道:“唉!周水儿也是怕这事惊动太大,传出去丢医女馆的脸,所以说不搜了,不能为了一个贼,伤了这么多姐妹的脸面,都是女儿家,哪禁得起这份怀疑?”
我擦嘞个去?天要下蓝雨了吗?九星连珠出现了?周水儿这个向来把自己当千金小姐的,竟也会有这样的情商?
太过震惊之下,沈初荷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随着人群一直回到大厅,果然,周水儿只是躲在角落里颓丧伤心,却再没提搜检的事。
“这还真是转了性子。”花香也啧啧称奇:“初荷,看来她那金钗是真的丢了,不然这会儿早该闯到咱们宿舍……”
不等说完,被林雪碰了一下,于是花香会意,立刻停下话头,只听林雪稍微提高声音道:“不管怎么说,周水儿这次做的还不错。只是我却替她心疼得慌,那么好的一枝金钗,就真送给小偷了?”
“怎么可能?”
花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接着喜子蹲下身,悄声道:“你们也不想想,她是那么好心的人?这是故意的,让偷金钗的人放松警惕,到时她肯定会安排人暗中访查,只要寻到证据,自然就可以把小偷一网成擒,还不用得罪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竟是如此?”花香惊讶了:“是你乱说的吧?”
“才不是。”
喜子撇撇嘴:“刚刚我就看见她在后院和几个人嘀嘀咕咕,我就听见她们说表面放松,但还是要紧盯着出入的人。接着她们见我来了,就不说了。我也是琢磨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她竟有这份心机。”林雪慢慢点头:“好吧,我不得不叹服了。”
喜子嘻嘻笑道:“你也太小看人家?不想想她姑姑是谁?没有点手段心机,她一个丫头,凭什么就能做知府小妾,是吧?”
“嘘!”
花香忙一把捂住喜子的嘴,沉声道:“这种话也是咱们女孩儿家能说的?在我们面前无妨,万一在别人面前,你也这样口无遮拦……”
不等说完,就见喜子将她的手拿下,嘻嘻笑道:“我是傻子吗?跟什么人都掏心窝子?好了,告诉你们,就是让你们当心些。我总觉着,咱们医女馆这么长时间都没出过偷摸的事,她那金钗戴了也不是一天两天,怎么这么长时间才丢了?这里面还不知有什么猫腻。”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就看着沈初荷,只见对方柔柔一笑,点头道:“我明白,多谢你提点,我会当心。”
“当心当心,你要真的放在心上才好啊。我看你什么都好,就是这份菩萨心肠,唉!委实太过软弱了些,不然上一次,人人都看出蓝云是受谁的指使,发作起来,不让她周水儿死,也要让她脱层皮,就你……话口都没提便放过了,以为人家真会感谢你啊。”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都知道。”沈初荷哭笑不得,见喜子起身去了,她便对花香林雪摊手道:“她竟说我是菩萨心肠,这误会是不是忒大了?”
“难道你不是?”林雪花香呵呵一笑:“我觉着她没误会,倒是你对自己的误会有些大。”
沈初荷……
“你们说什么瞎话?姐奋起的时候你们没看见?想当初……”
“一:好汉不提当年勇;二:你当初奋起,也就那么寥寥两三回,别总记着了。”
林雪一句话把沈初荷呛回去了,看着对方一脸无辜的模样,她又忍不住笑起来。
“误会,你们对我的误会都很大。”
沈初荷无言以对,只能忿忿回击,只听花香笑道:“好好好,你厉害,那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对此事充满期待,倒要看看周水儿接下来要搞什么幺蛾子。”
沈初荷握拳挥了一下,但很快又道:“不过,我们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万一金钗真的就是丢了呢?”
“套用喜子的话,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偷摸的事,忽然间她金钗就丢了?那金钗在她身边也有两三个月,小偷若惦记上,早干什么去了?反正这事儿挺巧的,我是不太信真丢了。”
“无巧不成书,你也不能否认生活中确实有很多巧合。”
沈初荷振振有词,却见花香柔柔笑了:“初荷,你真是这样想的?”
“呃……好吧。”沈初荷垂下头:“我只是不想太早下定论而已,怕打脸。至于后面,反正我是不怕被陷害的。她最好别是阴谋,若是针对我的阴谋,被打脸的就是她了。”
讨论此事的不仅仅是她们,大厅中的医女都在悄声八卦着。
许多人的目光时不时就会看向沈初荷这边,大家都不是傻子,喜子看透的道理,很多人也看的明白。若这件事真是周水儿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那这个阴谋是针对谁,不言而喻。
如此直议论到午时,吃过饭后,有午休的医女们便都纷纷离开饭堂,去做自己的事。
沈初荷和林雪花香的宿舍在阳面,冬天能舒服些,夏天就难过了。
因为闷热,所以大家中午即便睡午觉,也都不喜欢在屋里,更喜欢在后面廊下铺张席子,躺在上面猫一觉。
也有不爱睡午觉的,利用午休时间,或是在树荫下乘凉说话;或是编织络子缝补衣裳;还有的则喜欢去后街上逛逛;或是看花看草。总之,能老老实实闷在屋里的人很少。
所以三人回宿舍时,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沈初荷便对林雪花香小声道:“快,趁这会儿没人,你俩把钗子找个稳妥地方放好了,咱们也赶紧出去透透风,这屋里真热死了。”
“知道了,你不用管我们,还是把自己床铺柜子仔细打扫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多出来的金钗之类的东西。”
林雪花香推着沈初荷来到床边,然后亲自动手帮她掀开枕头被子,仔细搜检起来。
沈初荷哭笑不得,一叠声道:“你们去做你们的事,这个我自己来。”
“我们的事不急,你这个才重要。万一那女人真要害你,咱们早发现了,也能早有准备不是?就好像上一次,不是你发现异样,回去就收起那些乌头,蓝云冷不丁给咱们一下子,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两人一面说着,手上不停,不但薄薄毯子被她们提起抖搂,就连褥子也没放过,一寸一寸摸过去,这样的仔细,别说金钗,就是个瓜子儿都逃不过去。
最后,林雪将沈初荷枕头都拆了,依照她的心思,是要连最里面的枕头皮都扒开,被沈初荷及时阻止,只听她无奈道:“这就不用了吧?枕头里面都是稻壳,你这拆了,还不都散出来?”
“小心无大错,万一人家就把金钗给你塞到稻壳里呢?到时你不是百口莫辩?”
林雪振振有词,沈初荷囧囧有神看着她:“大姐,她们要真是把枕头拆了,金钗放到稻壳里,你觉着我还发现不了异样吗?我又不是瞎子,而且眼神向来很好。”
“初荷说的没错。”花香也笑了:“这稻壳洒出来,可不好收拾,反而容易败露形迹,再说,这样一来,时间也长,万一被人撞见,阴谋岂不就彻底败露了?”
“好吧。”林雪点点头:“那这床上是没什么可搜检的了,我再看看床下。”
沈初荷:……
“拜托,你们回你们床上,这里我自己来。”
到底忍无可忍,沈初荷张开手臂像赶鸡似得将林雪花香赶回她们的床铺,凶巴巴叫道:“现在、立刻、赶快做你们的事,我这里自己来就好。”
“好好好,那你仔细点啊。”
花香无奈,只好叮嘱了一句,却见沈初荷将辫子一甩:“这还用你说?我什么时候做事不仔细?”
说完回到自己床前,看着一片狼藉的毯子枕头褥子:很好,床铺上估计连个渣渣都不留了,现在的重点,是检查床下面。
床下面放着洗脸的陶瓷盆,鞋刷子之类的日常用品,她正要一样一样拖出来检查,就听花香惊叫一声。
“怎么了?”
沈初荷连忙钻出来,诧异看向花香,就见她直愣愣看着床铺,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不会是有死老鼠吧?”林雪赶过去,下一刻,她也失声大叫,但旋即伸手捂住嘴巴,接着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沈初荷。
“怎么了你们?什么东西?这么大惊小……”
沈初荷也走过来,不等说完,声音就戛然而止,她震惊看着花香床铺上的那枝金钗,一时间脑子里竟没法反应。
“我……我刚才受你们启发,想把珠钗藏在枕头里,谁知刚提起枕头,就……就觉着这背面有个硬硬的东西,打开枕套一看,就看到这枝金钗,天啊!这……这东西怎么会跑到我这里来?”
“会不会是搞错了?”林雪摸着下巴:“陷害的人把你的床位当成初荷的,所以才把金钗放进你枕头里。”
“不可能。”
沈初荷摇头,神情严肃:“如此处心积虑的阴谋,怎会连我和花香的床位都搞不清楚,就冒冒失失放金钗?再说我们俩的床位也不是什么秘密,都不用花心思打听,只要来咱们宿舍坐坐,随便找个人说两句话,也就套出来了。”
“那……那为什么金钗会在花香这里?这更不可能。万一是放金钗的人心慌呢?慌乱之下放错了……”
沈初荷抬眼看向林雪,打断她的话,沉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没放错呢?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她要害花香?这不是扯呢吗?”
林雪一摊手:“谁不知道我们俩只是你朋友,真正医术厉害木秀于林的,是你啊,我和花香要没有你,也就是泯然众人,我们能给谁造成威胁?”
她说完就觉着有些不对劲,沈初荷一向是亲切随和的,那双秋水般的眼眸里,常年荡漾着温柔笑意,所以医女们喜欢她,病人们喜欢她,连小孩子都喜欢她。
然而此时,那张亲切的脸沉入锅底,连眼睛里的笑意都消失无踪,深邃的仿佛里面正在凝聚一场暴风雨。
“想害我,就对着我来,没问题,我接着。可是害不到我,就想对我朋友下手,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