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水儿咬着牙,结结巴巴背之前姑姑教自己的话,却听沈初荷打断她,认真道:“不是我,是花香,你当日要害的,是花香,你该跟她道歉。”
周氏眼皮子就是一跳,在她看来,沈初荷就是拿乔。这丫头太不识好歹,自己和侄女都做到这样了,她竟还得寸进尺。
还真不是,沈初荷这就是现代最正常朴素的是非观:花香才是受害者,你就该跟她道歉,和我说几个意思?花香现在这里站着,这么大一活人你们没看见?
周氏正要开口,却不成想周水儿一跺脚,抱着“反正脸已经丢尽了,也不在乎多丢一点”的想法,她竟一口气叫道:“花香,是我的错,我不该害你,不该指使三丫去诬陷你,是我对不起你。”
“啊!”
花香何曾经历过这种事?周水儿这个目空一切的女孩,背后还有官家女眷撑腰,竟会和她一个穷丫头道歉,一时间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了,看一眼沈初荷,她小声道:“算了初荷,就……我也没怪过她。”
“你才是真正心软的。”
沈初荷叹了口气,对周水儿道:“你听见了?花香接受了你的道歉,从此后咱们之间再无瓜葛。我们手里还有活计,就不和你多说了。”
不管这两个女人有什么阴谋,反正快刀斩乱麻是没错的。
沈初荷扯着林雪花香,林雪手里还拖着三丫,四个女孩仿佛一串糖葫芦,在一众复杂目光中施施然往回走。
“两位医女,刚刚沈姑娘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本来嘛,小孩子间生气,也不值当什么。水儿如今又知道错了。我的意思,还是叫她回医女馆来,学手艺还在其次,她这骄傲性子,也该磨一磨,你们说是不是?”
沈初荷脚下一个踉跄,好悬没摔着:她就说嘛,这姑侄两个怎会拉下脸演这出戏,合着闹半天,是为了回医女馆。
真是奇了,医女地位向来不高,怎么这一个个大小姐都偏爱往这里钻营?到底有什么好处?若说攀高枝,怎么不能攀?为何非要用医女这个身份给自己镀金呢。
沈初荷心里琢磨着,而周氏做到这个地步,两位医女也不敢不给她面子,尽管心里不情愿,也只能答应下来。
这事就算了结,周水儿重新成为医女。就连齐容和金枝,也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两人不由自主,就想到当初自己被沈初荷逼迫道歉的情形。心中更是又恨又妒。
“水儿,你能回来可太好了。”
齐容走上前,笑着拉住周水儿的手,这宛如雪中送炭一般的“关怀”,立刻就让周水儿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齐容。”
她哽咽叫了一声,忽听身旁周氏问道:“这是谁?”
“姑姑,她就是齐容,我和你说过的。”周水儿擦擦眼泪,想想又加上一句:“是我在这里的好朋友。”
“嗯。”周氏扯扯嘴角,笑容有点冷,齐容和金枝才多大,她们在周水儿面前能装相,但周氏心里门儿清,这就是拿自己侄女儿做刀的。
“水儿,说起来,你那枝金钗找到没有?别不是夹在哪件衣服里,所以疏忽了吧?”
齐容继续“热情”地关心周水儿,顿时就让她想起心痛之事。
转头找了一圈,赫然发现三丫在沈初荷那边,这一下更是气往上撞,立刻大叫道:“三丫,你给我滚过来。”
“怎么?周姑娘刚回医女馆,姨娘还没离开呢,您就按捺不住要发威了?”
齐容声音不小,沈初荷自然也听到了,当下抬起头悠悠一笑,目光看向周氏,意思很明白:你侄女要原形毕露,你不管管?
这个侄女委实太沉不住气,周氏也觉着有些丢人。不过沈初荷的态度更令她不悦,暗道:这种张狂的女孩子,必得敲打敲打,恩威并施,将来她才能认清形势,乖乖听话。
一念及此,便转身对刘医女道:“不怪水儿着急,那枝金钗是她及笄时,我送她的,她十分喜欢。这一次虽是她有错在先,但金钗确实丢了,既然花香姑娘没看见,我想着,这必定是被那个叫三丫的贪了去……”
“我……我没有。”
三丫眼看火烧到自己身上,立刻大声分辩,却见周氏冷冷看过来一眼,沉声道:“闭嘴,我们说话,有你插言的资格吗?”
“那枝金钗啊。”
沈初荷将三丫拉到身后,仍是笑吟吟的:“我记着当日花香和我说过,她拿枕头的时候,不小心失手摔了下,当时就听见当啷一声,仿佛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只是她心急放置珠钗,就没仔细找寻,四下里看了圈,没见掉什么东西,也就算了。现在想来,或许就是三丫藏在枕里的金钗,顺着床头掉到床底了。”
“你……你胡说。”周水儿气得肝疼:“若是掉到床底下,你们早找到了,还会等到这会儿才想起。”
“不是这会儿才想起,当时我们……”
不等说完,就听周氏沉声道:“沈姑娘,你身边这几位朋友是不会说话吗?都要你来替她们说。”
沈初荷耸耸肩,微笑道:“她们都没见过什么世面,看见姨娘这样的雍容华贵,威风八面,自然都怯了。既然姨娘点名要她们说话,好吧,花香,你来说。没事,你就大胆说出真相,姨娘是最讲道理的人,不然能带水儿回来道歉吗?你就好好说。”
周氏气个半死,却又完全没办法。而花香也是个心灵手巧的,沈初荷都铺路到这份上了,她哪会掉链子。
当下便微微垂头,小声道:“初荷说得没错。你们走之后,我……我就想起来那声响,和初荷林雪说了,我们三个就好一通找,连箱子都翻个底朝天,可什么都没看见。初荷说,应该是……是耗子叼走了。”
“你撒谎。”
周水儿都快气哭了:“坑谁呢你?说耗子吃粮我信,它没事叼金钗做什么?它能戴吗?”
“噗”的一声,周围就响起几声喷笑,而花香适时往沈初荷身后一缩,呐呐道:“初荷,我……还是你来说。”
沈初荷当仁不让,立刻接口道:“水儿,你这话不对。耗子为什么烦人?不就是它这个见什么咬什么的习性,你家没被耗子咬过书本衣服?”
“这就是强辩了。”
周氏见周水儿被噎得说不出话,便冷哼一声:“老鼠咬东西是有的,也都是在原来地方祸害,没听说会拖进耗子洞。”
“金钗亮闪闪的,是个稀罕玩意儿。又不似书本衣服那般大,它叼起来就跑,有什么难?至于到了洞里,没办法拖进去,许是有的。但它必然就没有送回来的好心了。”
沈初荷说到这里,便看了众医女一眼,高声道:“姐妹们日后在前院后园走动,都帮忙看看,说不定哪个角落便是耗子洞,金钗就在旁边。捡起来还给水儿,也是功德一件,水儿也要感谢大家。”
这个该死的丫头,不用说,金枝定是被她贪去了,她这是打定主意不肯归还。
周氏气得一口老血憋在心里,然而想到长远大计,也只能忍着,不但要忍,还得为侄女日后和沈初荷交好铺路。
因深吸一口气,点头笑道:“确实,你说得也有道理。水儿,那金钗丢就丢了,日后姑姑再给你好的。你今日刚回来,先去屋里收拾打扫,日后须潜心向学,时时自省,不许再惹是生非,让我知道,必不轻饶。好,我这就回去了,你自去吧。”
“我送姑姑。”
周水儿眼睛红红,和刘医女叶医女一起,送周氏出门。
待她们一离开,整个大厅立刻炸开锅,众人议论纷纷。
林雪忍不住将手中药杵一摔,愤愤道:“这是怎么说?不到两天,这个煞星怎么就回来了?”
“谁让人家有个好姑姑呢。周姨娘过来,两位医女也不能不给面子。”
花香叹了口气,看向身旁三丫:“这可怎么办?她回来,必定要找你晦气。”
“三丫不必怕她,若她敢找你晦气,你就嚷嚷出来,到时自有我们大家给你做主。回头草没那么好吃,周姑娘既拉的下这个脸,自然也要承受后果。”
沈初荷倒没花香那么悲观:周水儿大费周章地回医女馆,必定有所图。既有图谋,又有前科,她可不得夹起尾巴做人。且三丫不似白云那样懦弱到底,从之前的事能看出来,这女孩是绵里针的性格,欺负她到骨子里,她是不惜拼死反抗的。
如此直过了两三日,大家的注意力渐渐从这件事上散了,医女馆方恢复之前的平静。
再过些日子,沈初荷等人都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劲:周水儿这次回来,远不像当日齐容金枝那般嚣张依旧,她是真的收敛了锋芒,而且……这两日更是频繁向沈初荷示好。
“若不是初荷态度冷淡,我估计我们就要让贤,妥妥她就成初荷最好的朋友了。”
傍晚下工后,吃过晚饭,林雪和花香就在廊下,一边纳凉一边说着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