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交给沈姑娘。”
皇帝沉声说道,一边沉沉看了林青一眼,顿时看得他心头一颤,只好不甘不愿道:“是。”
“公主别怕。对了,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还要和您请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说呢?”
沈初荷深吸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却见三公主指着她,控诉般哭叫道:“我再不会相信你了,骗子,我才不会答你的话。”
“这样啊。”
沈初荷做出伤心失落模样,难过道:“我本来听人家说,皇上是金口玉言,说话就一定算话,我本来还想问问公主,您的父皇是不是真的一言九鼎,不成想……”
不等说完,就见三公主挺起小小胸膛,大声道:“当然。父皇是天子,母后说,天子就是一言九鼎,金口玉言,说过的话就不会更改。”
“好。”
沈初荷一拍手,那我们现在就请皇帝陛下,也就是你的父皇,跟你说一句金口玉言,就说:无论公主去哪里玩,他都绝不怪罪。好不好?哪怕您是上树掏鸟蛋,又或者下河摸鱼。”
“我哪有?我……我才不会做这些事。我……我就是……”
三公主说到这里,忽然又停口不言,水汪汪的大眼睛幽怨看着沈初荷,仿佛在无声控诉:你个骗子,又来套我的话。
“我的亲亲公主喂,您不知道我只是想给您治病,让你这么看着,我的心都碎了。”
沈初荷捂住胸口,然后看向皇帝陛下,轻声道:“皇上,公主心结太深,但愿您能让她解开心结,将事情经过如实说出,成败在此一举。”
皇帝点点头,走到床边看着女儿,轻声但坚定道:“婉儿,这位沈姑娘说得没错,父皇答应你,只要你把实情说出,无论你去什么地方玩,有过什么经历,父皇母后绝不怪罪,不但不怪罪,还……还满足你一个要求,如何?”
三公主面上现出犹豫之色,只是嘴唇仍紧紧抿着,皇帝此时心中也有些紧张,忽听叶东风在身后笑道:“舅舅,咱们可不兴秋后算账哦。”
“对对对,不但这时候不怪罪,以后也绝不怪罪,只要婉儿你好好治病,这件事以后谁也不许说,好不好?父皇说到做到。”
“对,母后也答应你,绝不说你一个字。”皇后娘娘也连忙在旁边下了保证。
三公主看看父亲母亲,再看看沈初荷,就见她伸出手,握成拳上下挥了挥,满是鼓励模样。她扁扁嘴,蓦然就觉着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哭着小声道:“我……我前天去……去御花园,因为贪玩,就……就跑去稻草堆躺了一会儿,然后……然后大腿这里有些痛,我就抓了一下,结果裤子里有个虫子,我把它捏死了,可回来……”
“扑通”一声,却是皇后娘娘软倒在地。三公主这一吓非同小可,连忙爬过来,哭着叫道:“母后,母后你别生气。”
“放心,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是担心您,她不是生气。”
沈初荷连忙轻轻抓住小女孩的胳膊:“来,请公主躺下,我给您看看被虫子咬伤的部位。”
“母后。”
三公主仍看着皇后,却见母亲擦擦眼泪,心痛道:“婉儿,你这孩子……母后的心都……你好好听沈姑娘的话,乖!”
“对,你听沈姑娘的话,父王和母后都不会怪你,你先好好治病。”
皇帝也在一旁帮腔。三公主这才放心躺下,大眼睛看着沈初荷,小声道:“其实……虫子我都捏死了,不会……不会有事的。”
沈初荷的心都揪起来了,然而对着一个六岁的孩子,千情万绪,却无从说起。
“公主真不愧是皇家血脉,小小年纪都这么勇敢。”
不但不能说,她还必须要给这一直生活在天潢贵胄阴影下的小姑娘一点鼓励。
“当然。”
三公主骄傲地仰起小脸,但很快就扁了扁嘴:“可是……很疼,又痒,我……我也不敢说,太医说是艾灸的原因,我……我害怕,就……就只能跟着说。兰花……兰花儿她现在怎么样了?母后当时很生气,我……我好怕。”
“兰花没事,公主放心吧。”
沈初荷一句话,就让皇后娘娘提起的心落回肚里,轻轻看了床边正打开药箱的女孩一眼,她暗暗点了点头。
“公主连虫子都不怕,敢捏死它,自然也不怕疼了?”
沈初荷轻声问着三公主,却听她小声道:“怕……还是怕一点的。”
“噗”的一声,沈初荷不禁笑了,情不自禁去摸了摸公主的头发,柔声道:“不用怕,很快就完事儿,我在这方面的技术,一点也不比兰花的艾灸差,公主信不信我?”
“那得你试过再说。”
一向宛如小大人般的公主也情不自禁咧嘴笑了。沈初荷重重点头:“好!公主如果觉得疼,可以叫出来,我们不让父皇母后听见,好不好?留下平时服侍你的宫女给我帮个忙,这样行吗?”
皇帝:……
皇后:……
众人:……
这还真是没有最大胆,只有更大胆。皇帝皇后面面相觑,都有点恍若梦中:怎么着?我们两个皇宫的主人,这就要被赶出自己女儿的房间了?
“好。你去请父皇母后出去。”
三公主咯咯笑着说出来的“无情话”,让皇帝皇后都无语了,叶东风垂头使劲憋着笑,咳了两声道:“皇上勿怪,沈姑娘治病,惯是如此,那个……不如我们出去,等她消息?”
夫妻俩还能说什么?天大地大,女儿的性命最大。
于是一行人离开寝殿,皇后娘娘一步三回头,同样一步三回头的还有林青和面如土色的钱昌,他们多希望此时能够冲上去,替三公主处理伤口将功补过啊。
可惜,三公主虽年纪幼小,但身份高贵,又终究是女儿之身,最可恨的,是那沈初荷完全能够处理伤口,且她没有半点客气让贤的意思,林青和钱昌再不甘心,也只能郁闷离开。
人都集中在正殿里,听着后面寝殿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只听三公主痛呼一声,皇后猛地一抓手中帕子,站起身焦急道:“婉儿在叫,我……我过去看看。”
“梓童坐下。”皇帝拉住皇后的手:“稍安勿躁,刚刚沈姑娘不是也说过?处理伤口会痛一些,再等等,再等等。”
皇后含泪点头,好在这之后,三公主那边就没了痛呼声,只有偶尔的哼唧声传来,似是在极力忍耐。
皇后拼命想着别的事,用来镇定心神,如此注意力稍微分散之下,倒让她想起一事,连忙问身旁廖尚宫道:“那个医女,就是给婉儿艾灸的医女,她如今怎么样?我听穆尚宫说,当时还未行刑,就被沈姑娘给拦住了。”
“是。皇后娘娘放心,初荷原本说要问她给三公主艾灸的经过,只是她吓得厉害,所以便一起带了过来,以备询问,没想到还没用上她,初荷自己就问出来了。”
廖尚宫恭敬回答,皇后方松了口气,点点头道:“也是我当时心急,看着婉儿发热,十分心痛,这才迁怒了她。她无事便好,待我赏她几样东西,给她压压惊。”
身为皇后,这就已经算是歉意了。廖尚宫欢喜不尽,连声道:“奴婢替她谢皇后娘娘恩典。可见这孩子日后是个有福气的,不然焉能因祸得福?”
皇后微笑点头,忽听皇帝笑道:“若说福气,我看你们医女馆中这位沈姑娘才是个有福的。三公主的病,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茫然不知病因,以至于将病情归咎于艾灸,她一来就诊断明确,这份手段,才真正令人叹服。”
叶东风在旁边微笑听着,心中那个骄傲欢喜啊,这真是比夸奖自己都让他兴奋。
林青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请罪是不行了。
狠狠瞪了钱昌一眼,他上前跪下,诚恳道:“皇上,一切都是臣之过,臣老糊涂了,竟连这点小病都没诊断出来,还险些害死一条无辜性命,臣请皇上赐罪。”
“罢了。”
皇帝站起身,上前搀扶起林青。当日他还是皇子时,好几次病得凶险,都是这老臣守在身边,日夜不缀。所以对林青,皇帝有很深的感情,不然太医院的院正也轮不到这位。
“刚刚沈姑娘的诊断经过,我们都听到了。单说和公主的那些机锋,的确不是你们这些太医能够做出来。也是婉儿倔强,竟隐瞒病情到现在,谁能想到她一个公主,竟会跑去稻草堆里躺着?还被虫子咬了,竟然也不说一声,这孩子……这孩子……唉!”
“皇上,皇后。以刚才的情形看,我觉着婉儿是对公主这个身份过于看重了,她毕竟只是个孩子,爱玩爱闹是天性,却又被身份规矩束缚着,从小就被要求严于律己,也难怪她不敢说出躺稻草堆被虫咬的经历。”
叶东风走上前,沉声道:“先前沈姑娘问她,她一直充满戒心,可见心中对此事有多害怕……”
“这孩子,她就再害怕,也不能不把真实情况告诉太医啊。她不说,谁能想到她竟会去稻草堆中玩?更别提被虫咬。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她……她怎么都该说出来才是。”
皇后打断叶东风的话,想起之前女儿发热,甚至有一度烧的迷迷糊糊,她便觉着心有余悸。
叶东风道:“公主才六岁,懂什么性命攸关?她只知道把这种事说出来,一定会被皇上皇后教训,教训她做公主要有做公主的样儿,那些事情,绝不该是她做出来的。”
皇帝斜眼看着他,笑骂道:“你又知道了?是不是看见公主这个模样,就想起自己小时候被你爹娘和朕禁管着,感同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