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假期匆匆而过,到了初四,沈初荷等人回到医女馆,还没进大厅,就见康欣和两个穿戴不俗的妇人走出来,看见她,康欣便一挑眉,笑吟吟道:“真是,怎么才回来?真看着自己是八品医女,就恃功自傲了?快进去吧,你那小姐妹都等小半个时辰了。”
林雪咕哝道:“是廖尚宫说的,今日我们午时前回来就可以,这会儿离午时还早着呢。”
康欣冷哼一声:“伶牙俐齿,惯会找借口。”说完又冲身旁两个妇人笑道:“让嬷嬷们见笑,医女馆不比王府的规矩,女孩儿们都大胆放肆惯了。”
两个妇人淡淡看这边一眼,微微点头,和康欣一起去了。这里林雪便对沈初荷道:“我说呢,没事找事也要来排揎我们一顿,原来是故意在王府嬷嬷们面前诋毁咱们。”
“管她怎么说。”沈初荷一挑眉头:“大不了以后不去这个王府出诊呗,不信咱们就吃不上饭了。倒是她刚才说的小姐妹会是谁?莫非青州府那边有我们的熟人进京了?”
“你没看她说话时那副得意样子?叫我说,八成是齐容过来了。”
花香一笑,几人走进大厅,果然,就见齐容坐在那里,浑身上下当真是绫罗绸缎,珠光宝气,已经是齐齐整整的少妇模样了。
沈初荷冷冷看了眼,正要回自己房间,偏偏金枝眼尖,冲她欢叫道:“沈初荷,你还不过来?齐容给我们大家都带了礼物,她大度,不计前嫌,也给你带了一份。”
“金枝,别这么说。”齐容笑吟吟看着沈初荷:“初荷,我如今已经不生你的气了,委实是,到了那府里,经历的事情多了,才知道从前哪怕是吵嘴生气的日子,都弥足珍贵。”
“咦?换套路了?”沈初荷看着她,忽然一笑,走过来淡淡道:“怎么?在金府不如意,所以连从前针锋相对的日子都感觉珍贵了?”
“当然不是。”齐容面色一变,身旁金枝连忙嚷道:“你什么意思?就不能想她点好?明明是齐容如今身份地位高了,也就不愿意再和你一般见识。”
“是吗?”沈初荷哈哈一笑:“金枝,在我面前你说她地位身份高?一个侯府少爷的小妾,比我这个正儿八经吏部任命的八品医女高?”
“你……”金枝气焰为之一窒,接着悻悻道:“八品医女了不起吗?女儿家还是……还是应该相夫教子,齐容这个才是女人最好的归宿。”
“所以你心里不嫉妒?就好像当日她去世子府做医女,你不是气得要命吗?怎么今天又是好姐妹了?心里艳羡,等着齐容也帮你找个贵族公子,你好去给人做妾?”
“初荷。”齐容面上笑容终于再也维持不住了,沉声道:“我有意修好,你又何必如此伤人?”
“你们自找的。”沈初荷冷哼一声:“齐容,你今日过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就是穿戴的好一些,跑过来要压我一头吗?嘴上说着怀念从前吵嘴的日子,就真骗得自己也相信,你是大度不计前嫌,要和我做好姐妹了?”
“我……”
齐容无话可说,手指间的手绢被她绞成了一团,面色也涨红了,却见沈初荷仍是毫不留情,讥诮道:“啧啧,几年了,你一点都没长进,还是这么喜欢以己度人。不过比起你现在的虚情假意,我倒的确是怀念那个冷嘲热讽的齐容,最起码那个时候的她,还是她自己,不是裹在绫罗绸缎中,被后府争斗磨练出的言不由衷的假人。”
“初荷。”
田甜都有些看不过去了,过来扯着她袖子嗔怪道:“你是怎么了?好歹齐容今日回来,倒也是一片好心……”
“我就是讨厌她嘛,姐姐知道,在这方面,我不怎么讲理的。”
沈初荷嘻嘻一笑:转头对齐兰花招手道:“兰花,你来,上次咱们说得艾灸的事,还要仔细议一议,我前天去给唐院判拜年,正好钟太医也在,和他磨了半天,他答应让你去跟他学一下,等到时候你学成了,就可以教姐妹们……“
不等说完,就听齐兰花欢叫一声:“真的吗?是钟太医?他……他答应教我?”
一边叫着,齐兰花就跑过来,一把拽住沈初荷手臂,兴奋转了两个圈子,但很快又疑惑道:“初荷,为什么你不跟钟太医学?有唐院判的面子,他会很高兴教你的。”
“虽然我确实很厉害,但我也不是神仙啊,在艾灸方面,我的确不如你。兰花,你于艾灸一道,真的是天赋异禀,钟太医是这方面的大家,好不容易答应下来,当然要选最擅长的医女过去才好,不然我们不是亏了?”
“初荷,你真好,啊啊啊我爱死你了。”齐兰花是个外向活泼的,此时满心欢喜之下,抱住沈初荷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又把头在她胸前使劲儿蹭。
“喂喂喂!不要趁机吃我豆腐啊。”沈初荷忙拉开这疯丫头,这时就听门外一个男人声音懒洋洋道:“还没说完话吗?这都快一个时辰,咱们也该回去了。”
沈初荷吃了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瘦削的高个子青年脚步飘飘走进来,齐兰花在她耳边小声道:“这就是金府二公子。”
金享此时也看见了齐容身边的沈初荷,眼睛不由得一亮,走上前满面笑容道:“怎么先前不见这位姑娘?你也是容容的朋友?”
“咳咳!”齐容用手绢掩着嘴咳了一声,站起身淡淡道:“确实时候不早了,咱们这就回去吧。”
“哎!不急。”金享一摆手:“难得你出来一趟,日后还想要这样机会,可不多呢,容容,这位是……”
齐容面色一白,贝齿咬住嘴唇,扭过头淡淡道:“她就是沈初荷。”
“啊呀!你就是那位救了五皇子的沈姑娘?如今你在京城的名气,可比太医院的御医们还大。真没想到,竟是这般如花似玉的一个美人儿,可见上天不公,将你们地方上的钟灵毓秀都砸到你身上去了吧?”
齐容,这就是你削尖了脑袋托付终身的人?你是瞎了眼吗?
沈初荷淡淡看了齐容一眼,正碰上对方的目光也看过来,视线碰撞,齐容的脸一下子涨红,眼中甚至都有了泪光。
“说起来,母亲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不知沈姑娘什么时候有时间?到时我派人过来相请。”
金享此时只恨天寒地冻,自己手中没有折扇,不能尽显他的潇洒风范。因好不容易想出个借口,正在心中夸自己机智,就听沈初荷淡淡道:“齐容不是你家的人么?侯爷夫人身体不适,找她就行了。”
“呃……”金享眨眨眼:“那个……容容毕竟只是医女,我听说沈姑娘医术超绝……”
“二公子休要听人乱说,我也只是个医女。若论医术,怎敢和太医们相提并论?若侯爷夫人的身体需要诊治,出门左拐,走二里地,就可以看见太医院的大门。”
“噗”的一声,人群中就有笑点低的喷笑出声,金享面上登时变了颜色,恼怒冷笑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医女,我倒没看见哪个医女有这样大架子,怎么?我们北平侯府使唤不动你么?今儿我就不信了,偏要你去,你敢说个不字儿?”
众人心中一紧,田甜便呐呐道:“二公子……”
“你闭嘴。”金享看也不看田甜一眼,双目只阴森森盯着沈初荷,却见她眉头微蹙,垂下头去。
金享嘴角边弯起一丝冷笑,暗道:一个医女,仗着救了个五皇子,便真当自己是高不可攀了?呸!什么玩意儿。落我手里,才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什么叫不得不低头。
心中正得意,便见沈初荷重新抬头,目光淡然坚定,从容道:“二公子,有一件事或许你不知情,我虽然是医女馆的八品医女,关系却不是落在这里,我还兼着荣王府世子的医女。我若不想去北平侯府,就可以不去。”
金享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医女竟真敢触犯他的权威,当即便怒不可遏,敲着桌子叫道:“这是什么道理?你身上分明有官职,就是这医女馆的医女,怎么……怎么又和荣王府扯上关系?你敢糊弄我?想过后果吗?”
“我不过是一介女流,具体什么官职啊,关系啊,我也不清楚。素日里我醉心医技,也从不研究这个。此事还是我获封品级后,叶世子和我说的。他说我虽是八品医女,关系却仍在他那里,可不许想着当了官儿,就忘了自己本分,每隔两三日,还是要去王府,给他请平安脉。”
“你胡说。”
众人都紧张看着沈初荷和金享的对峙,金枝却迫不及待跳出来,指着沈初荷大叫道:“你有时候半个月都不过去一趟,当我们不知道?”
沈初荷看向她,目光凌厉,森然道:“这是我的事。叶世子大度,也从不和我计较,轮得到你来抱不平?”
她说完又看向金享,见对方目光闪烁不定,便淡淡道:“二公子不信,大可去叶世子那里求证,若我是说谎,以二公子的地位,把我乱杖打死,应该也没人敢追究。不是吗?”
“休要胡说,我岂是那种仗势横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