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帅帐。
李无涯脸色徒然一沉。
什么叫做没有选择,什么叫做听从他的安排?
“张巨蟒,你要卸磨杀驴?!”李无涯怒声道。
张易之看他一眼,语气随意:
“在你眼里,本官就是这般恶毒无情的人么?”
李无涯脸部肌肉僵硬,感到无比的愤怒和憋屈。
再怎么恶意揣摩你这个狗东西都不为过,你就是天底下最最无耻歹毒的存在!
现在榨干我的利用价值,就想过河拆桥?
我就算死,也要咬下你身上一块肉!
不过在张易之冷漠的目光注视下,李无涯保持沉默,不敢多言。
“呵呵……”短促的轻笑声,张易之眯着眼睛,淡淡道:
“放心吧,允诺的我肯定会兑现。”
李无涯有些不确信,紧紧盯着对方。
他的确像惊弓之鸟,但没办法,未来前程命运被此獠死死扼住。
张易之面不改色,抿了一口茶,平静道:
“陛下曾经颁布诏令,只要你全力协助平叛,就恩赐你息王爵位。”
“你虽然行军作战敷衍了事,但大体方向还是合格的,也替我拒守住了剑门关,这个功劳抹杀不了。”
李无涯如闻天籁,缓缓呼出一口气,挤出僵硬的笑容:
“为朝廷做事,这是分内之事。”
张易之审视着他,似笑非笑:
“那你应该清楚,王爵没有封地的实际控制权,只享有所封地的租税收入。”
“我知道。”李无涯用力点头,脸上的笑容也愈发自然。
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从今往后,不必躲躲藏藏,他拥有朝廷认证过的正统身份!
他最担心被拘禁在神都,被女皇帝派人时刻监视,丧失人身自由。
事实上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张巨蟒还算有一点点良心。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啊!
往后在封地徐徐图之,坐看朝堂储位之争,一有机会就制造混乱,顺势揭竿而起!
念及于此,他看向张易之的眼神更加和善,隐隐带着感激。
张易之颇有深意的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
“我给你选了一处封地,地广人稀,能种粮食能养马,关键朝廷官员还少,不会干涉制衡你的行动,堪称风水宝地。”
顿了顿,他叹息一声:
“唉,我都有些羡慕你了。”
话音落下,李无涯心中咯噔一声,感觉越来越不妙。
滑天下之大稽,张巨蟒会这么善良?
此獠恶贯满盈,还有善心么?
或许有,但那也是煤矿上挖一粒金子那般稀缺。
眼下摆出一副阔气馈赠的模样,里头没挖坑,鬼都不信!
他紧皱眉头,直视着张易之:
“别绕圈子了,究竟在哪里?”
张易之端着香茗起身,一字一句道:
“东吐谷浑。”
什么?
霎那,好似一盆透凉的冰水浇灌在天灵盖,李无涯身子僵住。
张巨蟒这个畜生,果然开始捅刀子了!
“你在玩弄我么?”
李无涯忍不住喝问,面色难看,拳头紧握,恨不得将那张俊美的脸庞给撕烂。
张易之踱着慢步,将茶杯放在窗台,遥望着北方:
“什么叫玩弄?那里近百万里的土地,你是唯一的王爵,依照朝廷官轶,你的话语权也最大。”
张易之转过头,盯着他:
“怎么,不满意?”
李无涯没有立刻回答,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似乎是借此平复情绪。
他站起身,双手撑着案沿,哑声道:
“我不是任你拿捏的玩偶,我绝对不可能去吐谷浑赴任!”
简直荒谬绝伦!
就算脑袋生锈了,被门挤烂了,都不会去吐谷浑!
那里是军事战略要地,吐蕃吞下了割地赔款的屈辱,一旦国力恢复,马上就会狠狠报复。
倘若自己封地在吐谷浑,那吐蕃猎杀的第一对象是谁?
毫无疑问。
严密防备蕃子入侵倒也就罢了,还要时刻提防大周的边军。
自己夹在中间做二愣子。
张易之神情平淡自若,漫不经心开口:
“抱歉,你没得选,不去也得去。”
嚯!
此话,让李无涯眉心骨突起,额头的青筋都肉眼可见。
一股滔天怒火腾升,他戟指道:
“张巨蟒,你不要欺人太甚,把我逼急了,你也没好下场!”
“威胁我?”
张易之眼神泛冷,寒声道:
“立刻让你麾下造反,拿一群弹指可灭的乌合之众跟我谈判?”
“要不是顾忌舆论,你信不信我现在宰了你?”
话罢,李无涯感受到此獠身上散发着浩瀚若渊海的恐怖气息。
令他面容一变,有些胆寒,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人要有自知之明,我给你什么,你就得接着。”
“不顺从,就死。”
张易之话语丝毫没有起伏,冷漠无波。
军帐死寂一片。
李无涯脊骨发寒,内心颤栗而惊惧。
在那犹如实质性的威压之下,他才想起眼前这位是什么样的人。
他被此獠刚刚递茶的和善举动给迷惑了!
此獠是骇人听闻的屠夫,是让天下世家瑟瑟发抖的杀神啊!
张易之沉默半晌,语调放缓:
“风险中往往伴随着机遇,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你爷爷李建成绝非庸碌无能之辈,为何会在玄武门前沦为垫脚石?因为他不敢孤注一掷,不敢以命相博。”
“占据嫡长子之名位,倘若狠下心来,有诸多手段可以制裁李世民。”
“可惜人家会是受后世敬仰,是史学家竞相赞誉的唐太宗,而你爷爷呢?”
“一个被反反复复提及的失败者!眼下你如此性情,可真是一脉相承。”
不急不缓的声音响起,如一柄利刃在挖凿李无涯的心脏。
他眼眶赤红,紧紧咬住牙关,才不至于情绪当场崩溃。
这是不加掩饰的激将法,但他真的被说动了。
祖父就是因为犹豫不决,整个一家子遭到李世民血洗。
如果当初他多跨出一步,会不会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吐谷浑虽然危险,但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呢?
张易之重新坐回位置,循循善诱道:
“吐谷浑皇裔慕容氏找过我,想要重新掌控故国,却被我一巴掌打发掉了。”
“他们是鲜卑族王胄,没有道义立足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和陛下怎么敢把吐谷浑交给他们?”
“但你不同啊,你是汉人,学儒家书籍,穿汉服,吃汉民种植的粮食,有着汉民族认同感。”
“让你治理吐谷浑,陛下既放心又安心,大周百姓也会拍手称快。”
李无涯冷冷盯着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