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
十一月末,叶梓茜独自走在街道,身形因过分纤细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抬手微拢合外衣和脖间围巾。
A市入冬似乎比其他城市要早些,叶梓茜将近半年还未习惯这的气候。
连一眼望去满目繁华的夜景,亦是格格不入。
风铃声响......
叶梓茜推门走进街头拐角的酒吧。
有几个人看了过来,瞧见来人,又接着做各自手头的工作。
现在还未到酒吧营业时间。
叶梓茜的身形微顿,压下想要出口的招呼,走进员工室放东西,而后照常去问其他人是否需要帮忙——
不出意料遭到礼貌拒绝。
没人敢让叶梓茜帮忙。
要知道,以叶梓茜和柏老板那道不明的关系,谁敢使唤她干活?
缓步走到钢琴旁,叶梓茜拿出专门准备的布巾,细致地擦拭起她每日都要碰触的钢琴。
*
酒吧内灯光暗下来没多久,轻柔的钢琴声就响了起来。
钢琴被摆放在店内并不显眼之处。
灯光昏暗,将叶梓茜整个人隐匿在其中,并不引人注目。
不同于一般酒吧,此处环境静谧、灯光柔和,来的客人非富即贵,大多叫得上名号。
若格局再大些,倒更像间高级会所。
店内的摆饰随便拿一件出去都上得了台面,不少是柏俞城从拍卖会高价竞拍而来——
柏俞城即是员工口中的“柏老板”。
对于只是玩票性质的“小店”,柏俞城倒很舍得下本,全凭自己喜好来。
酒吧渐渐来了不少人,却不喧闹,品酒闲谈间一派高雅矜贵的氛围。
叶梓茜垂眸看向青葱指尖跳跃的音符,浸在自己思绪中,并未留意——
风铃声复响......
走进两人。
酒吧变得更安静了,除还在耳边流淌的钢琴声。
即便光线不够明亮,不少人还是一下子认出那两人——
虞三少和卓逸宸。
虞渊,虞家现任家主虞谦的独子。
认识他的人,无论辈分大小,都唤他声三少。
细数A市的财阀,影响力最大的非虞家莫属,那绝对是名副其实的豪门,旗下产业涉及建筑、酒店、娱乐众多。
皆知,虞三少两年前留学归来,自立门户成立SK集团,不到两年便轻松上市,盈利额虽远不及虞氏,但谁也不知哪天这位“太子爷”便要回去接管家族企业,无人敢小觑。
站在虞三少身旁的卓逸宸亦是名门子弟。
卓虞两家是世交,卓家向来以娱乐产业为主,旗下博华经纪公司捧红不少大腕。
虽未混迹娱乐圈,但卓少花名在外,换绯闻对象犹如一日三餐,圈内多的是想从卓少这走捷径的。
面容淡漠如冰,虞渊的唇角没有一丝弧度,漆黑的眼眸中透着冷锐寒光,显然不喜被人如此注目。
今日就不该随了卓逸宸的提议,应找个清静会所。
“三少,来都来了,高兴点嘛!我看靳尚这小子介绍的地方还不错啊!”
若说卓逸宸的长相,绝对称得上“妖孽”二字,很少有男人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其本人又喜卖弄“风骚”——
就如今日卓逸宸就穿着一身酒红色的西装,恰到好处的项链手表配饰,还有头顶的发蜡,让人错以为他是来酒吧走秀。
卓逸宸想拉虞渊找地入座,思及这位大少爷不喜别人触碰又作罢。
酒吧在最初寂静后,现已有不小动静,有些人已在想该如何上前攀附结交,或者该先点些名贵的酒送去?
叶梓茜注意到反常才抬眼——
琴音骤顿!
叶梓茜刹是睁大双眸,怔了片刻后像逃避似的收回视线。
面色难掩慌乱,指尖微颤僵硬,叶梓茜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弹什么。
懂音律之人一听便知,琴声早已乱了。
即便隔了这么多年。
仅一眼,叶梓茜就认出那人。
如果说六年前的虞渊还残存一丝稚气,那如今的他,已然完完全全成为一个陌生的成熟男人。
黑色西装在身,较从前更加高大挺拔,五官深邃立体愈加给人压迫感,而那双从前偶尔还能看出喜怒哀乐的眼睛,如今黑黢黢看不清丝毫情绪,只剩下全然的冰冷和疏离……
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混乱模糊的画面在叶梓茜的脑海中疾掠,记忆碎片快速重组,早已拼凑出那个心底深处篆刻的名字。
全身的仓皇无助来得突然。
就好像瞬间被拉回到当年那个寒冷刺骨,下着雨的夜晚——
被遗弃的绝望。
*
虞渊和卓逸宸坐到离钢琴较远位置,叶梓茜揪着的心怎么也松不下来。
一寸寸攥紧,几近让她喘不过气。
贝齿轻咬下唇。
卓逸宸:“靳尚这小子约的人,自己反倒迟到。”
背靠沙发,卓逸宸摇了摇手中酒杯,注意到旁人有意无意的打量,好笑地勾了勾嘴角:
“可惜了,这群人不知道我们三少向来都吃素。”
虞渊睨了他一眼,道:“不是冲你来的?”
卓逸宸被噎。
若要比较,恐怕外人真会觉得要爬上卓少的床比爬上虞三少的床容易得多。
毕竟以卓少的风评。
*
今日在酒吧弹琴的一个半小时,叶梓茜觉得分外漫长。
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到员工室。
戴好围巾,叶梓茜还从包里翻出个鸭舌帽,突然被身后的开门声吓了一跳——
忙转过头。
“梓茜姐,幸好你还在,你能帮我个忙吗?”
叶梓茜突然觉得这样惊慌的自己有些可笑。
“……怎么了,小七?”
小七是叶梓茜在酒吧难得说得上话的人。
“我奶奶忘带钥匙出门了,刚给我打电话说在门口等着,这么冷的天我怕她冻坏身子,我想请一个小时假回去给她送钥匙,这还有两桌酒没送,梓茜姐你能不能帮我送一下,这样经理就不会扣我提成了,拜托拜托!”
知道小七一直和奶奶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辛苦,叶梓茜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
戴好鸭舌帽,微压低帽沿。
叶梓茜很快送了就近的一桌酒,只剩一桌。
对着单子越走越近,叶梓茜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端酒的手有些不稳——
好在并不是那张桌子。
但离得极近,就在隔壁。
仅隔着沙发的椅背。
“请慢用。”
叶梓茜微躬身把酒放下。
转身低着头,脚步下意识加快!
心跳亦然……
“砰”——
酒杯和酒瓶落地应声碎裂。
动静突兀。
叶梓茜被酒溅得半身,吓得抬起头。
“你没事吧?”
酒保皱着眉头,认出了不看路撞到自己的叶梓茜。
“对不起......抱歉......”
感受到太强烈的目光,叶梓茜僵硬地转过头去——
视线交汇……
虞渊漆黑的眼里毫无波澜,仿佛在看一个素昧平生之人。
但那目光又太复杂,好似藏着什么暗潮涌动。
男人手中的酒杯被他捏紧。
叶梓茜如坠冰窖,那种疼是从脚底而起,蔓延全身,直直钻进她的心尖。
疼到窒息。
叶梓茜忙回过头,眼圈瞬间红了。
慌乱跑开。
*
洗手间内。
叶梓茜手脚慌乱地抽纸巾擦拭自己身上的酒渍,身前围巾已被沾染大半。
越擦却又有水珠滴落,没入衣裳。
抬起眼,镜中的人不知何时已流下泪来。
从方才压抑至今的泪水一经决堤似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坠落。
然后破碎。
男人冰冷如刺的目光在脑中挥之不去……
好不容易才抹干净泪,就着凉水洗了脸。
帽沿遮住叶梓茜发红的眼眶,她到员工室取了包,径直朝酒吧门口走去。
不敢再转头。
出了门,迎面而来的冷风让她窒息的胸口透了口气。
却不想,抬眸就坠入一眸深潭。
猝不及防,面色霎时发白。
男人就站在门口,熟悉又陌生的眉眼,此时像镀了层冰。
不知花了多大力气,叶梓茜才敢又朝着虞渊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
许是太冷,叶梓茜话语都带着颤音。
过去的时光实在太久了,他的名字到嘴边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虞渊轻皱了下眉看着叶梓茜,目光巡视她周身的狼狈。
叶梓茜觉得自己宛若一个舞台上表演失败的小丑,特别可笑。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擦肩时,叶梓茜听到他说:
“我送你。”
“不……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打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