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升,月色朦胧,月牙倒挂在天上,弯弯的一片,向深蓝近黑色的夜空中,散发出温柔而浅淡的光。夜风起,间或有几片云飘了过来,如同柔软的纱一般,时不时从月牙前轻轻路过,又轻轻飘远。在这一近一远之间,天地间的颜色便是亮了又黯,黯了又亮。
因为没有现代的电气和电灯这样划时代的伟大发明,大家头顶上那不太明亮的月光对于古代社会而言,便显得尤为可贵,特别是对于用不起蜡烛的贫苦人家,月光是照亮他们夜晚的可贵资源。同时,也正因为没有工业污染,这个时代的夜空,更显得极为纯净天然。此时,天空中繁星如豆,闪闪烁烁之间,好似这天空有了生命一般。
在这北翟连环的山野之中,眼前视野开阔,头顶上的天幕,看起来也更为旷远,好似一眼望不到尽头一般。连带着风,都显得自由了许多,横穿过境,呼啸而来。
相较于前几日,在日月城的院子里看到的,那如同窄窄细瘦的柳叶一般的月牙,如今头顶上这片天幕上挂着的月牙,明显宽了不少,打眼一瞧,倒像是逢年过节人们在家里自己做自己吃的饺子,看这鼓鼓囊囊的形状,还是馅儿塞得特别饱满的饺子,兴许里面还讨了个好彩头,包了个红枣儿或者包了枚硬币。
作为家里的小辈,阿绫在少时特别喜欢过年的时候去“抢”这个好彩头,而长辈们惯会在这时候和小孩儿打趣,偏生平日里特别大肚的人,也会故意与孩子们争抢起来。
每到那时候,阿绫便会瞪大眼睛,趴在案台边,努力记住母亲肖女士在哪些饺子里包了枣子,又在哪些饺子里包了钱。只不过,这样的记忆多半是徒劳的,因为饺子一入锅,在水里煮了之后,形状就都变了,基本是找不出饺子生着时候的模样的。阿绫最终每次吃到包了枣子或者硬币的饺子,多半都是靠蒙的。
其实,她也不是不可以以自己的方式,在这些饺子上做上什么标记或者暗号,毕竟,以她的记忆力,多半是能够“一网打尽”这些有彩头的饺子的。可是,这样的做法虽然效率高,但却太过无趣了些,刻意之嫌过于明显,惊喜程度远远不足。
是的,阿绫就是这样的人,尽管她在做事方面,有着“人尽其用,物尽其才,不达目的从不轻言放弃”的认真性格,并且会全力以赴去用尽自己手头的资源和各种方式去达成自己的目的。但是,换个角度来看,她的全力以赴又并非那么得急功近利,非要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而不择手段,就比如吃饺子这件事儿上,她只是如同其他孩子一般,想尽可能让自己成为那个新年最红的人,但成为的这个过程里,她期待着某种未知的惊喜出现。咬开饺子的那一瞬间被期盼已久而又意料之外的枣核或者硬币哏了一下牙,正是这份好彩头给新年的幸运儿带来的美好寓意与祝福。
她是个乐于努力的人,也是个期待意外之喜降临的人,或许有些人会觉得她矫情,但是,在她看来,这两者,并不矛盾,甚至能和谐统一。
正因为是被期盼着的出乎意料,才更加令人着迷。
从小,阿绫便深谙其道,并一直如此实践着。
......只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冷冷的风卷起夜晚略微有些干燥的空气,一下一下拍在阿绫的脸上,让她从渺远的那个时空快速地回过神来。
现实问题,并不会因为阿绫岔开心神想别的东西,就迎刃而解。回过神来,它依然还在原地呆着,不闪也不避,让阿绫不由地头疼直叹气。
虽然在这结界里,白日的气候温暖如春、草长莺飞,但是到了晚上,周围还是初春时的温度,尤其是风起的时候,总是会吹得人在不防备之间一个愣怔,紧接着,浑身被冻得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啊,好想吃热腾腾的饺子,而后,在喝一碗味道清淡的饺子汤啊。
阿绫斜靠在大石头上,眼睛盯着天上的月亮,心里只想着一个字,“吃”。
好像,在不久之前,她才想过这个字,并且将自己比喻为能生吞狼的“洪水猛兽”呢。怎么,这才过了多长时间,一天都不到吧,就又开始满脑子只想这一个字了呢。就不能有点儿别的,年轻人该有的宏伟志向吗?
没有。
一滴都没。
不仅如此,阿绫还对月亮因为饺子的联想,而产生了某种奇妙的“食欲”。
昔有曹操“望梅止渴”,今有阿绫“望月解馋”。
月亮知道的话,大概想打人。还好阿绫和月亮之间的物理距离足够远,就算它知道来打人的话,一时半刻也跑不到她旁边。
显而易见的,这一夜,因为各种各样的客观条件所限,阿绫是没什么饭好吃的,也没什么床好睡的了。亏得是她昨晚还在想锦被什么的和现代的被子有什么区别,现在可好,被子都没有了,更别说床什么的了。昨晚那些,如今回想起来,那可真是奢侈的烦恼啊。
如今的情况,和前一晚的待遇简直是天差地别,差别大得阿绫差点没闪着腰,还好背后有块大石头撑着,没至于让她真的闪了腰。
难怪这翠微山庄的服务这么好,现在看看她身处周围的环境就都知道了,在这山里简直是除了山石树木,啥都没有。山庄里分明是熟悉这个该死的套路了,所以才会不安好心地给他们准备“最后一顿晚餐”,好让他们做个饱死鬼,免得他们死在山里之后化为厉鬼,阴魂不散地绕在这座山庄城头里。
这群人可真坏!
阿绫随身的包袱卷儿里,倒是也准备了些干粮,但是里面在匆忙之间,装的无不是那种为了保存时限而牺牲口感的食物。想了想那些勉强说得上是食物的东西呢,要么干得噎死人、要么柴得咬不动、要么硬得哏掉牙、要么冷得透心凉之类的口感......阿绫就暂时不太想吃了,饿着都不想吃。
她在这山坳里都从早到晚、连续不停地走了一天了,如今心里迫切地想吃些热乎的东西来慰劳自己可怜的小肚子了。
假如这话要是让她家老母亲肖女士听见的话,大概会笑一声,道:你这小孩儿忒天真,看来还是饿得不轻。
长辈们都觉得,你要是不好好吃饭,大抵都是饿得不轻。可阿绫认为,有些时候还真不是饿到什么程度的问题,而是,这东西难吃到吃了并不会起任何改善作用,甚至还会让你本就空虚的胃部产生反感,进而反胃想吐,那么,到了这种程度,还不如维持原状,饿着,别吃。
更何况,她也并非真的完全毫无选择的呢。
吃的,还是有的,比她包里这堆东西好吃的,也还是有的。
热乎的东西正在制作中,还没熟,估摸着还要一会儿。按理,阿绫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毕竟是考古出身,她的野外生存能力还是很强的,至少绝对不会饿死了自己。只不过,百里臻那群侍卫们更是专业干这行的,手速极快就动作了起来,根本不需要阿绫去插手。既然有人主动去动手了,她便在旁边乖巧等吃就好了。
因为等待的过程有些无聊,她就开始如前面那般,对天感叹了。逐渐的,思路便不知道飘到哪个角落里去了,饺子、现代......凡此种种,大抵都可以认为是她饿花了眼的前兆。
“望月解馋”的效果并不是很好,阿绫严重怀疑曹孟德这个大忽悠,当年纯属用自己的威信镇住了手底下的小子们,和“望梅止渴”这个“一本道土味秘方”的功效并没有半毛钱关系。因为,阿绫就是那个越看越饿,越看越饿,进而饿得想刨地挠墙的人类,说明这方法根本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