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怀憬此生,最恨别人负他。
虽然眼下秦肃条条桩桩都说的在理,再三再四地强调只是去博陵崔家走个过场,但若下了聘,哪怕不过门、哪怕不同床,那也是他秦肃正而八经的燕王妃!这口气,程怀憬咽不下。
何况前世秦肃都不曾娶亲纳妃,为何今生重新来过后,他反倒不明不白地夹在里头,受这口冤枉气!
因此,虽然秦肃逼问到他脸上,他却不闪不避,反倒瞪圆了一双桃花眼,满面怒容。口里的话语越发冷冽,像是叮当玉石坠地。
“王爷这话说得蹊跷!”他说着又冷嗤一声。“只许你知晓旁人秘辛、算的出应天十来年后的变化,却不许旁人从中揣度,料到些蛛丝马迹?”
矢口否认了他自家也是重生的。
两人距离实在挨得太近,彼此甚至能见到对方瞳仁内映出的自己。秦肃盯着那双春水潋滟的桃花眼,沉默了半晌,随后忍不住哑然失笑。
“先生莫急,孤并未疑你。孤只是……”
秦肃蓦然顿口。他发现,他每说一个字,程怀憬脸色便越难看。殷红薄唇抖个不停,呼吸声起伏,若断若续。
方才秦肃跳窗进来后,窗户关上了,鲛绡柔软地映出外头灯烛。有那么一两个瞬息,烛火的光打在程怀憬身上。秦肃不错眼地盯着榻上侧卧的少年。隔着薄薄一层纱衣,隐约可见下头冰肌玉骨。就连少年这袭纱衣上熏的寒梅香也极具侵略.性。一丝一缕的,直往浑身毛孔内钻。
秦肃呼吸粗重了几分。
暗室掩埋了一切克制矜持,反倒将人心底那点子渴望勾勒的毛发毕现。某处地方,昂然抬起头,咻咻地抖动起来。
秦肃一个晃神,再开口时就已经完全不对味儿了。“你莫慌!孤须瞧不上这崔家女,孤只欢喜男子……”
“谁管你瞧得上、瞧不上!”
程怀憬恨声打断他,猛地从被窝里坐起身,双手抵在秦肃胸前,将人往后推了一把。按照秦肃这样的块头,他原本推不动,但是秦肃整个心都扑在他身上,竟然叫他推了个趔趄。
“先生!”
秦肃抬头,微有些愣怔。
“你且去旁处认先生!”
程怀憬冷笑,抬起春葱般的指尖,指向紧闭的绮窗外。“烦请王爷,怎样来的,便怎样回去!须趁紧些,没的打扰了人睡觉!”
“先生!”
秦肃慌了,忙不迭扑过来,想要再多说几句。
程怀憬却一句话堵死。
“亏你还记得我还是个士子!明日一早便得下场!一生的荣华富贵,就在明日这一场秋试中!不知燕王爷到底安的什么心,居然紧赶着这个点儿,巴巴的来惑人心神!”
“没有!不是!孤不是这个意思!”
秦肃一慌,口齿便不太伶俐。一双大手下意识的就要过来将这人抱在怀里,好好顺毛。
但今生的程怀憬显然没有前世好哄!他看见秦肃动作,只将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殷红薄唇下撇。
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秦肃手落在半空,眼底偷觑程怀憬神色。却见那双桃花眼内冷淡的,仿佛藏着一对儿冰刺。冰刺扎入皮肉,燕王爷瞬间血肉纷飞。
他那双大手,到底伸不下去了。
秦肃觍着脸,立定了脚后跟,只得嘿嘿笑了几声。“孤当真是一心一意待先生!”
“你走!”
“……不走!”
他俩争执不休,到底将伏在案头小憩的十四郎吵醒。听到室内有人同程怀憬在说话,十四郎下意识攥紧长剑。剑鞘击在黄杨木桌,发出轻微的响动声。
正在床榻边纠缠不休的程怀憬与秦肃一怔,齐齐回头望来。
十四郎细长眼尾耷拉着,道髻微乱,显然尚未完全清醒,但是口中已经冷声质问道:“燕王怎会在此处?”
秦肃略一沉吟,还未说话,程怀憬已经抢先开了口。
“阿四,你送这人回去!这人怕是得了失心疯!没脸没皮,大半夜的混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