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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69(1 / 2)


七月十五日,中元节。

淮地照例放了满城的河灯,一串串雪白纸钱洒在半空,又落入水面。打马从知州府衙出来,沿路处处焚烧后的余烬。空气中夹杂着草木清香与一簇簇尚未飘散的衣裳熏香。

时不时的,有游人士子撑着船只沿着运河水面放下一盏又一盏的莲花灯。

秦肃与程怀憬两人肩并肩坐在河渡口,偶尔有船只经过,惊动河面上的波光粼粼。月色投在河面,满天的星星也像是掉到了河底。

噗!

程怀憬随手从草丛间捡起一粒石子,丢入河中。

运河河面上水光漾了漾,石子恰巧投在涟漪中央,一颗星星应声而碎。

秦肃大笑。“卿卿果然绝妙!居然抬手就能碎星辰。”

“不及王爷你!”

程怀憬唇角含笑,桃花眼斜斜乜向秦肃。

“哦?何处不及孤?”秦肃覥着脸凑上去,几乎擦着少年唇角那抹笑。喉结轻滚,贪婪地嗅入少年寒梅香。

殷红薄唇微微张开,分了又合。少年话语声也深深浅浅,叮咚落喉,仿佛在蜜糖里掺杂了上百两一壶的桃花醉。

“王爷一出手,怕是这满天星辰都得碎了!”

“你对孤当真如此有信心?”

程怀憬不答他,只轻轻地,又笑了一声。

月色星光下少年郎的面颊也像是覆了层夜光。鸦羽般的睫毛垂下,琼脂鼻在桃夭面上轻柔地勾勒出半弯侧影。半依在他肩侧,若即若离。

秦肃怔怔地地看着他,随后忽然胸腔内意气激荡,霍地站起身,随手从地上也抓起一把碎石子。大笑道:“孤今夜,就为卿卿……碎一次满天星辰!”

石子扑通扑通,尽数落入运河河面。星光漾在河水中,碎成一河碎芒。片刻后,又重新聚拢来。就连河底那汪波折的明月,也摇摇晃晃地动了几次,然后又重新恢复成一轮白玉盘。

摇摇晃晃,支离破碎。

“天上白玉京……仙人拊我顶,结发授长生!”

程怀憬仰头看着满天星河,忍不住身子后仰,缓缓地放开一切支撑,指间轻抚过河渡口的青草地。眼眸半阖半睁,笑道:“王爷!再过一年,我等便该同去长安城复命了!”

“不错!”

秦肃也随河底碎月一道抬头,望着皎皎夜空,叹了一声。“到得那时,怕是……”

“怕是如何?”

桃花眼微睁,斜斜地从青草地抬起,落在秦肃面皮。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均是含笑不语。耳边蛙鸣声成片,在夜色下奏响未央平章乐。

程怀憬蓦然想起一事,转过头,认真地问他。“王爷前世寻得的那块山河璧,可还记得,具体是在何处?”

“不记得!不过,大约距河渡口不远。”

秦肃沉吟,随后看向四周,大手往前一指。“前世孤大军也是驻扎在此处,再过去数百步,当时孤的王帐便设在那里。”

顿了顿,面现踟蹰。“只是玉璧是从天而降,若是要刻意去寻,却不知如何去寻得。”

“难道王爷要在此处坐等前缘?”

“啊?一年半后,此处才会天降暴雨……”

“王爷是要等这块绝世玉璧从山上滚下来不成?”程怀憬冷笑着打断他。

“那依卿卿你的意思是?”

“事在人为!”

程怀憬双脚微一运力,跃然起身,轻掸雪色云袖,笑道:“当然是你我一道去寻它!”

秦肃抬眉。少年立在月光下,寒梅香一缕缕飘入夜色蛙鸣。河灯偶尔亮了又灭,在河灯亮起来的瞬间,秦肃看到少年一袭雪色轻衫被团团莲灯映亮,似有火星闪烁。

再定睛看去,却只能窥见少年桃花眼底的浮光掠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一闪即逝,快到来不及捕捉。

“如何个寻法?”

“那块山河璧总不会是从天上滚下来的!”程怀憬没好气的啐了他一口。“最近的山壁便是那处碎石坡,三面碎石,一面悬崖,想必在山壁内便藏着这块玉璧。只是当日里,暴雨冲刷山坡,将这块玉璧冲下来了而已。”

“卿卿果然高见!”

“呸!”程怀憬又啐了他一口。“王爷怕是早就寻思明白了吧?就等着学生在这与你卖弄!”

“这怎么能叫卖弄!”

秦肃哈哈大笑,将少年揽入怀内。夏风习习,两人并肩看向苍茫夜色下的星河。天上有道雪白银河,云线条缕分明,星子落在河面。

一盏又一盏。

浮浮沉沉地漂浮于运河中的莲花灯,载着两人的笑语声声。硬撑着谁的一颗不死心,将将不肯灭。

两人交颈缠绵,不知是谁先擦过了谁的鬓角,又是谁先恍惚地从口唇间逸出一声轻叹。

夜露渐渐深重。露水漫过了秦肃乌黑靴面,又浸染程怀憬趿拉在高齿木屐内的白袜。寒梅香从少年雪色云衫透入秦肃龙筋虬结的胸口,混杂了湿汗,热气里依稀仍像是个梦。

缠绵太多次了,在梦里,在血泊逃亡中。如今当真唇擦着了唇,反倒又觉得惘然,像是格外地不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秦肃蓦然压下人,抬起头,声音沙哑。

“但凡卿卿所言,于孤……都是绝妙纶音。就算是再听上个百遍千遍、百年千年,孤也不会厌。”

**

乾元二十四年,七月十六。

程怀憬与秦肃瞒过所有人,两人并辔而行,去寻那块刻录着“天命授燕”的山河璧。

到了碎石坡处,两人双双翻身下马。程怀憬手牵着缰绳,突然想起那年从燕王府逃出时顺手牵走的汗血马,忍不住皱眉。

“可惜那匹汗血马没带来!”

“你还记着它?”秦肃诧异挑眉,随后笑道:“孤从长安来时,曾特地叮嘱饮虹楼内的掌柜,须好生将养。待你回到长安,那马驹儿必定膘肥体壮!”

“可惜……”

“长安距此路途遥远,山路又艰难,马驹尚且幼小,抵不得什么用处。”秦肃不在意地道:“那马驹儿本是旁人送来的。你若欢喜,回头孤再去寻。”

这话,却与十四郎对他的差不离。十四郎说的比秦肃更宠溺!程怀憬有一刹那的恍惚,电光火石间,仿佛有道白光劈在了天灵盖,脚下蓦然顿住。

“怎么了?”秦肃忙把住他手臂,担心他踩着了碎石,崴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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