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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88(1 / 2)


“五郎?”

李仙尘既惊且喜。他忙翻身下马,牵着良驹走到程怀憬面前,惯来微垂的点漆眸亮得惊人。“你怎地会在此处?”

程怀憬也没料到来客是他。但既然迎面撞见了,于公于私,他都须含着三分笑。便也往前迎了迎,笑如春水漫涣。“送阿四来此处求医,不想遇见二十三郎。”

李仙尘怔了怔,想起前段日子程府流水似的延请长安名医。眉头蹙起,沉吟道:“五郎的病,眼下当真不打紧吗?”

“多亏了阿四救我。”程怀憬话里似真似假,只笑了笑。“阿四自幼擅医,只是这药引儿却是伤人。”

“怎么?”

“须以鲜血为引。”

两人边走边说,程怀憬说完这句后,却默了足有十息。偏过头,掉了个话题。“说起来,弟还没谢二十三郎前些日子送来的方子,还有这许多药。”

“为兄去看过你几次,”李仙尘不自觉又捻动左腕念珠,顿了顿才道:“只是五郎病的甚是蹊跷,那些个庸医,竟然都没甚用处。”

“太医都来了两位,怎地能叫庸医!”程怀憬带笑叹息。“弟虽然病着,却还总挂念要去好生谢谢二十三郎与游十一郎。”

游十一游宴陵自然是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况且游宴陵离了四皇子后,本也在御史台任中丞。这次回到长安,昔日同科旧友倒都尽了礼仪,独有刘仃,再不肯来程府了。

程怀憬抬眼看了看日头。

黄昏这约,他怕是赴不了。来者是李仙尘,闲话后,怕是要拉他长谈。寻思着,秦肃那厮在伏龙寺内必定也不得安生。

程怀憬顿时觉得头疼。

“……五郎、五郎?”

“嗯?”程怀憬回神,笑道:“二十三郎方才说什么?”

李仙尘觑他神思恍惚,眼皮轻垂,又转了颗佛珠,淡淡道:“没什么。程四郎如今可还好?”

“不好,很不好。”程怀憬又叹了口气。“所以方才情巳说有客来访,弟拦了他,眼下正把人锁在里头给阿四治病!”

李仙尘又是一怔,失笑道:“看不出五郎也会锁人。”

“也是不得已!”

程怀憬并不辩驳,只抬眉一笑。

**

一个时辰后,伏龙寺。

程怀憬差不多将茶水吃尽了,对面李仙尘依然没有走的意思。倒是不谈□□,却总捡朝中琐碎趣闻来说,程怀憬渐渐有些不耐。

“听说光禄寺梅大人替五郎保了媒,”李仙尘依然低垂着眼,过十息,捻一颗念珠。“宫中诏书已经拟了,是刘七郎替圣人磨的墨。”

“唔,”程怀憬怔住,挑眉深深看了眼李仙尘。“那日去卫尉府,李夫人也曾替某保媒。”

“是我陇西李家庶女。”李仙尘神色淡淡。“大皇子一直有意让五郎与我李家联姻。”

他说的这样直接,又在程怀憬意料之外。

“某拒了。”

李仙尘放下念珠,到底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五郎是个聪明剔透的水晶人儿,为兄也不瞒你,大皇子这头,原本一直以为……倘或如此,一则你会与大皇子府亲近,二则,你我或许可结契。”

结契,还是说的太客气。大皇子秦蔺分明是拿他当作搭头,赠与李仙尘肆意玩弄!

程怀憬心内冷笑,唇边却仍挂着抹凉淡笑意。“承蒙大皇子抬举,属意让弟与其妻族联姻。只是,大皇子让卫尉府提的是陇西李家女,宫中圣人却让梅大人来提了许鹏飞之妹。”

他刻意沉吟,入鬓长眉轻挑,佯装不懂。“中宫这对母子,怎地会分别给弟提了两家亲事?”

中宫旻皇后与其嫡子秦蔺不睦,这点在上次入宫时,程怀憬便瞧出来了。但他须听李仙尘说。有些事,也只有李仙尘能说。

李仙尘抬手端起茶,眼皮垂着。良久,叹息一声。

“为兄原本说过,五郎是个聪明人。如今圣主久病,朝中实则女主柄政,立太子的呼声却越来越高。情巳曾有言,滔天富贵,即便亲如母子夫妻,亦不能相让。”

顿了顿,又道:“五郎天资聪颖,当知晓,历来世家联姻,不过是各取所需。你既不愿与我李家联姻,娶朝官之妹,本也应当。”

“二十三郎当真以为应当?”

程怀憬笑容渐冷。

他这句话,李仙尘不能答。不仅不能答,每次听到时,都会觉得心痛难忍。因此这段时日他来伏龙寺越发殷勤。起先是为了替程怀憬祈福,后来又是为了程怀憬要娶妻。

其实即便不娶妻,程怀憬也不会多看顾他一眼。可到底,娶妻后再不同了!况且十二皇子野心勃勃,许鹏飞掌管地方税赋亦颇有实权,结了十二皇子那头,程怀憬怕是又多一层助力。

江南那人,须又是个心腹大患。

李仙尘心内三折九曲,黑莲子念珠挂在腕骨,只觉得沉痛。“圣人下诏,五郎也要拒吗?”

程怀憬也沉默下来。

这道赐婚的诏书一旦下来,他的确不能拒。可是他还有许多事要办!月氏国与西域相邻,月南华之所以不在长安,便是去查找大司马石广私通西域的证据。宿桓潜入深宫,也是为了尽快向天下宣告,渌帝已薨,深宫内祸起萧墙。

两边儿都有了眉目。却都救不得急。

“二十三郎可有甚法子,替弟将这门亲事,略拖上一拖?”

“五郎不愿成亲,还是……不愿与十二皇子的属官许鹏飞结亲?”

“都不愿!”

程怀憬挑眉,答的截然。

捻动黑莲子念珠的手指顿了顿,李仙尘也抬起眉,点漆般的双眸定定地凝望程怀憬。忽而一笑。“五郎若是想脱身,为兄倒是有个法子,只怕五郎又不愿试。”

“哦?二十三郎有何高见?”

李仙尘笑了笑。“为兄慕五郎,在长安城早已人尽皆知,自乾元二十三年后,更成为各世家笑话。”

程怀憬的眉头不自觉跳了一下。

“是以,各位皇子连同中宫,亦都有耳闻。若五郎当真想推拒旁人提亲,只须与为兄结契,如此……为兄自会去求大皇子,让他务必全了某平生所愿!”

程怀憬略觉意外,顿了顿,狐疑地道:“大皇子不是也有意让我娶你家庶妹?”

“那是因为五郎对为兄不屑一顾,思慕既不可得,当用强权。若你当真娶了陇西李家庶女,为兄便可欺五郎于微时。”李仙尘毫不避讳地揭破秦蔺谋划,点漆眸底暗光沉沉。“此事五郎当已窥破!但那时是那时,今日是今日。”

最后这十个字,原本是刘仃替李仙尘约程怀憬赴华池之约时,程怀憬说的原话。李仙尘原璧奉还,又笑了笑。

“倘若今日五郎应诺,今生只属意为兄一人,为兄自然求之不得。大皇子只须助为兄护住你,便可得为兄死心塌地追随他,他必定极高兴!也,极乐意成全此事!”

他说了这许多话,程怀憬只安静地端着喝尽了的茶盏。僧庐内一时天光悄然。伏龙寺原本改自光帝时的霁月观,原观主绰号“疯道人”,擅丹丸术,又酷爱研制烟花。“疯道人”之所以会死,据传是因为宫廷私事。后来霁月观便荒废了,直到胡僧情巳来到长安,寻了此处,改设成佛寺。

程怀憬怀疑,“疯道人”之死,与渌帝常年服食的丹丸散配方有关。

光帝弥留之际,誉满长安的“疯道人”暴.毙而亡。时机也太过巧合!倒是刚巧与月南华查到的线索有关,“疯道人”死后,有几味药材宫中黄门再没采购过。

程怀憬捻动茶盏,撩起眼皮,安静地对上李仙尘那双意味不明的点漆眸。发现对方那双点漆眸里头,含了点笑意,又混了点苦涩,灼灼地暗沉。

像是黑暗里的光。

“二十三郎所议,弟觉得……”

砰!

黄铜大茶壶重重地堕在案台,未合严实的壶口溅出大片水珠。

程怀憬收住口,与李仙尘一道抬头看来。却见秦肃乔装成胡僧模样,额头压着道箍发的铁界尺,披头散发,扮作个凶悍头陀,鹰眼大瞪,阴测测地道:“贵客,吃茶!”

李仙尘皱眉,不搭理他,扬声高唤寺主情巳。“几日不见,怎地你家寺里来了个野头陀?”

秦肃拳头捏的咔咔响,握在手中的铜壶把也在啪啪轻摇,眼见着这厮就要活生生碎了茶盏几案!

程怀憬又好气又好笑,面色却丝毫不显,低垂着眼皮反而转向李仙尘笑道:“二十三郎既然不喜,何不出屋走走?你我来此为客,须不好赶这僧人出去。弟惯来听闻这伏龙寺内,野花甚是烂漫,不,堪称嚣张!”

李仙尘骂他野头陀,秦肃忍了。程怀憬如今将他比作野花,秦肃抬眉张口,易容后的脸皮有些崩。

他觉得委屈,又恨眼下须隐姓埋名,不能亮出兵器将李赟这厮给斩杀了!

程怀憬却看也不看他,施施然起身,就在秦肃的眼皮子底下,把住李仙尘宽大的黑白纹衣袖。

“二十三郎,你我且出去一叙。”

李仙尘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了眼悄然的四周,又掠过两家仆役,点了点头。“为兄正有此意!”

两人把臂出了僧庐,刚迈出门槛,就听见身后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精铜茶壶撞在嵌银杯上。随后又是银杯被人刻意用靴底碾扁的噗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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