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撂牌子大计中的毓纯并没等多?久,早膳时辰一过,有宫女到储秀宫传话:皇后娘娘请各位小主同游御花园。
召见?说来就来,尽管措手不及,但对?留宫待考的秀女来说,却是一较高低的好机会。比家世比穿戴比容貌,年轻姑娘们凑在一处总爱攀比。不多?时,储秀宫里提水净面、梳妆打扮的忙乱起来。
毓纯从昨晚开始折腾自己,这?会儿额头发烫,显然是染了?风寒。安柔边为?她梳妆边问:“小主身体不适,不如奴才回了?姑姑,请太医来瞧瞧?旁的事也好从长?计议。”
宫里当差的人明哲保身总要求个稳妥,毓纯听得出来,安柔这?么?说大概怕她不在状态行?为?失常,到时候事儿没办成反倒露出马脚。
但这?当口请太医,八成就去不成御花园了?。她不愿错过任何可?能被撂牌子的机会,人家乌雅玉秀就晕得恰到好处,兰瑾话都说不利索答不出问题照样撂牌子……她经历了?两?轮惨痛失败,有血一般的经验教训,到这?个节骨眼,怎么?着都要去搏一搏。
再者,那摔伤的法子到底是下?下?策。凡事有风险,行?为?需谨慎,弄不好有了?残疾或是摔到头成了?傻子可?就要命了?。
“不用,我没事。”她拿定主意,强打起精神出了?房门。
春日里的御花园,姹紫嫣红的花朵伴着争奇斗艳的秀女,倒像幅画似的赏心悦目,连路过的宫女太监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说起来,这?届秀女中能有资格跟这?儿站着的都算得上百里挑一。当今皇上好面子又凡事求好,那是恨不得拿根标尺把不合格的都标下?去。初选复选严格把关筛了?又筛,再经过殿选,才留下?如今的十?几位种子选手。
不过毓纯却没这?方面的自觉,比起其他人的神采奕奕浅笑低语,她的面色怎么?瞧都有点狰狞:头顶上的太阳照得她发昏,但本着未雨绸缪谋定而动的严谨态度,却还要使劲瞪着眼睛聚焦。
御花园让她瞧了?个遍,只见?曲径通幽的石子小路蜿蜒尽处,假山、石阶、凉亭……从上面滚下?来效果可?能不错,但周围大块石头不少,要是撞一下?子,见?血是肯定的。
得多?疼啊。能不摔就不摔吧。
“皇后娘娘驾到。”由远及近,开路太监操着一把公鸭嗓嘹亮地调起嗓子,把脑子里模拟场景的毓纯吓了?个激灵。
她不得不暂时抛开杂念,跟着其他秀女一起请安行?礼。
富察皇后被簇拥而至,身后跟着各宫嫔妃。待免了?秀女的礼,便入了?绛雪轩。说是游御花园,其实不为?赏花,只为?看人。
历次选秀,殿选留牌子的最?多?不过七八人,这?次不同,候选的有十?几位,皇上总不会都收进?后宫。真要那么?做了?,御史言官的折子也不是吃素的。
所以呀,留下?的秀女都是什么?安排就引人好奇和猜测。
谁都想探出一手消息,可?惜皇上的嘴太严,嫔妃们打听不出来自然另寻他处。一早长?春宫请安,话里话外拐弯抹角提的都是秀女的事。富察皇后何其通透,怎会不知?。
其实,留宫秀女是选入宫中、赐婚还是再度撂牌子,所做安排早已?尘埃落定。只是皇上旨意未下?,就还需按着宫规行?事。
皇后执掌后宫,最?忌上行?下?效。宫规在前?,她需得先做出个表率,才能让底下?能够令行?禁止。今日御花园,既是让嫔妃们见?见?秀女,也是为?宫中待考走个过场。
“皇后娘娘,依臣妾看还是皇上独具慧眼,秀女们个个水灵。”高贵妃作为?嫔妃之首,先开了?说话的局面。
刚才在长?春宫,各人拘着面子不敢明面上打听,这?会儿见?皇后都把秀女请来了?,想必是存着再考量相看的意思。贵妃最?能体察皇后的心意,在坐的见?章行?事倒也不用忍着了?,一道细致地打量起秀女,有说这?个好的也有说那个美的,就是不知?皇上会把哪几个收入后宫。
嫔妃们七嘴八舌,皇后却不接话,鄂嫔所幸把话挑明了?。“留谁不留谁,咱们可?不知?道。不过嫔妾听说皇上殿选时夸赞了?一人,叫瓜尔佳毓纯。说起来,她与?嫔妾还是拐着弯的亲呢。”
鄂嫔身为?一宫主位,却是在坐嫔妃中年纪最?轻的,平日仗着家世在宫里有几分体面,比同在嫔位的怡嫔瑜嫔敢说话。明明是个掐尖刻薄的性子,却因生了?张巴掌大的圆脸再配上一对?亮晶晶的大眼睛,让人看了?娇憨喜气而不自觉地放下?防备。
殿选前?,她按西林觉罗家的意思,与?高贵妃一起见?了?兰瑾。等交代完要紧事,便趁机邀兰瑾去她的景仁宫小坐,期间听了?不少瓜尔佳氏的事,尤其是那个瓜尔佳毓纯。
在鄂嫔看来,即便兰瑾是她正经亲戚,但只要是盛京来的,都不过是群野人罢了?。凭她瓜尔佳毓纯是谁,也配担个厉害的名头。这?会儿故意提起,就是想会会她。
果不其然,她的‘无心’之言成功触动了?许多?敏感神经,在场嫔妃的目光刷地锁了?过去。
毓纯垂着头无知?无觉,突然被人扯了?下?袖子才回神,发现纳兰思敏在给她递眼色。她正不解其意,听见?有人道:
“哪位小主是瓜尔佳氏?”鄂嫔身后的贴身大宫女替自家主子叫了?一声。
整个大清朝姓瓜尔佳的一抓一大把,但秀女里却只有一个。
怎么?又点?难不成她真跟皇宫犯冲,怎么?回回命中率百分之百!毓纯不情愿地拧紧眉头,深提一口气出列上前?,顶着张扑克脸给皇后及各宫见?礼。
“臣女瓜尔佳毓纯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
只见?她一身浅藕荷旗装,从妆容到首饰皆简素寻常,苍白的脸色掩去了?出众的容貌,比起精心装扮得或妩媚或明艳或温婉或清丽的秀女,倒真叫人瞧不出特别之处。
这?和亲王福晋的表妹,怎的今日看着更显寡淡,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高贵妃嘴角勾起个嘲弄的弧度,想到皇上皇后知?晓和亲王府在背后搞小动作,她也懒得再费神留意这?样一个人。
但鄂嫔却不肯就此罢休。
“说来也巧,三年前?那次大选有个叫瓜尔佳容秀的也来自盛京。你可?认得?”
毓纯低眉顺眼回答:“回娘娘,那是臣女的堂姐。”
鄂嫔捏着帕子掩唇一笑,“你家姐妹还真是不一样,你堂姐当时怯弱得很,殿选时竟还不慎弄污了?衣裳,叫旁人瞧着都替她焦心。幸好皇后娘娘仁慈没有怪罪。”
弄污了?衣裳?是让人欺负得吧。
“说到底,还是你们家糊涂,好端端非要跟索绰络氏结亲……”
毓纯听着那些明贬暗贬的话,尽管身上越发难受,但脑子还算清醒。这?鄂嫔口口声声说跟她有亲却半点不见?友善,听着不大瞧得起瓜尔佳氏,明摆着一副找茬生事的样子。
她霍然抬头,“臣女不懂娘娘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