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动声色避开了指甲,接过了口红,仔仔细细对着专柜提供的镜子补起了妆。
专柜的柜台是玻璃的,而且非常反光,苏沉鱼便从这反光里看见,这位柜姐的脑袋和身体是分了家的,脖子上是一条长长的沟壑,一只眼珠子松松散散的挂在外面,另一只眼珠子没有焦距的盯着前方。
最关键的是,她是那天晚上,在公寓一楼的卫生间里,那个漂浮在洗脸池里的人头。
顾砚初眉头一皱,似乎也发现了她的独特之处,苏沉鱼涂完了口红,问他好不好看,顾砚初看不出来这和她之前那只口红哪里不一样了,只能说好看。
反正夸就完事了。
柜姐也直夸她好看,苏沉鱼被夸的美滋滋的,二话不说把口红包起来带走了。
她们走了之后没过多久,又来了一对情侣,柜姐同样是那个表情和语言:“小姐,看你肤色这么白,一定很适合305了,你试试这只。”
苏沉鱼待走过一个拐角之后才说:“刚才她拿给我的其实不是305。”
“那是什么?”
“305的颜色本来是浅橘色,可她拿给我的那只是血红色的。”
顾砚初看着苏沉鱼嘴唇上的嫣红色,叮了半晌之后选择了放弃:“我分不出来。”
苏沉鱼嘲笑他:“我记得顾大少爷以前可吹嘘自己是温柔乡里出来的,各种女人的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怎么,现在又不知道了?”
以前顾砚初基本就是个中二小少爷,好的不学坏的学,非学人家吹牛,说他以前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但实际上他怂了吧唧的又是个颜控,一般的女生他压根不会放在眼里,更别提那些主动贴上来的了。
只有苏沉鱼第一个让他一眼惊艳,也是最后一个。
说白了就是两个颜控只看得上对方的脸罢辽。
顾砚初的直男本性早在最开始就被她识破,两人还没在一起的时候,他只会送花,还被人忽悠送了她一箱子的康乃馨,苏沉鱼看到康乃馨的时候差点以为是自己会错了意。
后来他开始送口红,他觉得苏沉鱼这么好看,肯定要跟其他女孩子涂不一样的颜色,于是苏沉鱼惊喜地收获了死亡芭比粉全套和各种奇形怪状地颜色,包括但不仅限于:黑色、绿色、黄色。
偏偏顾砚初还乐此不疲,苏沉鱼涂上那只黑色口红之后,感觉自己马上就可以去吃小孩了。
顾砚初搂着她的肩膀笑:“我不用分清这些,反正也只送给你。”
苏沉鱼诧异:“你哪学的土味情话?”
顾砚初哽了一下,哼哼唧唧说:“我自创的。”
顾砚初深深感觉到,这趟逛街注定是不平凡的,就比如谁能想到能碰见老郭呢?
老郭是这家商场的保安,其实他年纪有点大了,已经五十多岁的他已经到了退休的时候,但是他年纪虽然大了但是无儿无女的,没有人给他养老,这个小镇又小又偏僻,这附近能给他这个老年人提供的工作机会只有这一个了。
他啊,没人养老也没人管,自己一个人孤独的住在这栋公寓里,只有一个徐阿姨能陪他说话,他看见苏沉鱼的时候还有点兴奋,尽管在苏沉鱼的印象中她和老郭几乎是没有说过话的。
“苏小姐,你怎么到这来了。”老郭穿着一身保安的制服,但皮鞋的边缘有血,脖子上也有抓痕,他发现苏沉鱼的目光有些集中在他的脖子上,便有意识的遮了遮。
当然,苏沉鱼看见了他的动作,眼神微闪。老郭这个动作显然并不是为了遮掩什么,相反,他在向苏沉鱼展示自己的破绽,就好像是把所有的缺点都摆在了苏沉鱼面前。
苏沉鱼当然也不会辜负了他的“好意”她佯装疑惑的问老郭:“你脖子上是什么,怎么了吗?”
老郭笑的勉强,他又遮了遮自己的脖子,“没什么,苏小姐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苏沉鱼还没说话,一旁的顾砚初已经揽过她的肩膀,“今天来陪女朋友逛街。”
老郭显然哽了一下,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苏沉鱼完全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了,她轻飘飘打断了老郭即将说出口的话,“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觉得我们两个该回去了。”
说完她就真的走了,老郭辛苦准备了好久的台词全卡在喉咙里。
两人的背影逐渐变得遥远,徐阿姨摸着自己的头发从拐角处走出来,她明明是善意和蔼的面相,就像是那种领居家最亲切的阿姨,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眼神,徐阿姨的眼神有时会像毒蛇一样阴冷可怕,每当她微微低着头,眼睛从下往上斜着看人的时候,会使人从心里产生一种压迫感。
“还是废物一个,我还以为我看错你了呢。”徐阿姨笑着说,尽管她是笑着的,但是老郭却瑟缩着低下了头。
“我……你也知道这个姓苏的她……”老郭企图为自己辩解。
“别说了。”徐阿姨直接打断了她,“没用就是没用,你说的也不过是借口,今天晚上是最后的期限,今天晚上之前还没有搞定的话,我可就不管你了。”徐阿姨这样说着,转头就走了。
老郭还想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他想解释自己并不是一个废物,他并不像徐阿姨说的那样,但是并没有听他说话——他像以前那样又委屈又难过的嘟囔着,有人加他上楼去,说有个东西要他修一下,他想了想觉得生活真是太烦躁了,但是没办法,他觉得自己活得就像狗,钱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今天的电梯有点慢,他沉着脸握着修理工具,随着楼层缓缓上行,很快到了十楼,他把叼在嘴里的烟按灭,走了出去。
可电梯外居然是空的。
“砰——”地一声,老郭像一滩烂肉,狠狠摔在了地上,在底层的血肉深深刻在了地里,连个缝隙都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