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思就这样在担忧中到了晚上,这里的夜晚也很奇怪,没有一丝风,空气沉闷地仿佛这里是被几个巨大的罩子笼了起来似的。
那几个人也不说话,就算说话也是避着她讨论的,她轻轻咳了两声,主动走过去问那几个人是真的不认识自己吗?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古怪的笑了起来,其中一个人眼神上下扫她全身,语气轻蔑地说:“你难不成是个明星?”
宋思思眼睛一亮。
接着那人一摊手,嘻嘻哈哈的说:“可我们都待着破地方好几年了吧,你现实生活里别说明星了,你就是我亲妹站着我都未必认得出来。”
仿佛虚空中一锤轰然激到了她的头上,喉咙有些发痒,她咽了几次口水才勉强平静下来,说:“几…几年?你们都待了几年了?”
“是啊……”那人叹了一口气,旋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个新人,怎么会配到我们这局,这游戏啊,活的时间越久,下一局难度就越大,新人一下到了老人局里,通常都是……”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但意思都懂。
宋思思恍惚的一屁股坐了回去,无论怎样也闹不明白这事怎么就闹到了今天这一步呢?晚上的风凌冽而怪异,仿佛是某个人黏在自己耳边吹气似的,她疑神疑鬼的靠着墙角坐着,倦意慢慢涌上了心头。
再一次惊醒,是更晚一些的时候,耳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好像老鼠打翻了米罐,但这声音又犹如惊雷一般炸响,那一刻汗毛猛的树立,她勉强睁开眼睛,看见自己面前蹲着一个人。
如果这勉强可以称之为人的话。
人类心理上有个东西叫恐怖谷效应,当某种物品和人类的相似度越高,就越容易引起人类的恐惧心理,例如机器人,它和人类有着相似的外形,四肢却非常僵硬,这样和人类有些相似却又不尽然的东西最能引起人类内心的恐慌感,宋思思鼻尖一阵滞涩,似乎有什么咸湿的东西涌进了她的鼻子里,她连一呼一吸之间都带着可怕的铁锈味,过了半晌眼前才慢慢恢复了清明。
她眼前确实蹲着个像人的东西,它大张着嘴巴,看不见嘴唇,只有血红的牙龈和惨白的牙齿在空气中咧着,她蹲着,脑袋上一团团水草似的黑发拖在地上。
两方诡异的呆立着,直到宋思思迟钝的动了动腿,目光缓缓往下移才看见——一团团黑发已经缠在了自己的脚踝上,她抖了抖嘴唇,用气声发出最后一点点声音:“为什么是我?”
对面的鬼怪并没有回答,她在黑暗来袭之前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但细品又什么也没有了,一切都仿佛是一缕轻烟。
下水道里的蛆虫在第一缕阳光之前爬出了管道,伴随着虫鸣鸟叫,学校里的学生们三三两两翻开了课本。
忽然,一个孩子指着远处大楼上一个急速下坠的黑点,欢喜的尖叫起来:“看啊,有蚂蚁掉下来了!”
老师抱着语文书走到孩子身边轻轻一敲,说:“天上怎么会有蚂蚁?”
“你看呀,老师——”老师的视线随着孩子的手指向天际的另一边看去,伴随着夏日第一缕阳光下,一个黑点从顶楼急坠而下,而在大楼外墙上,是新晋小花宋思思的巨幅电子海报,那个黑影坠下去之后,过了两秒,电子屏也黑了下去。
老师蹙了蹙眉。
……
苏沉鱼和顾砚初一块在路上走着,其实在基地里也没那么多禁忌,大约是因为顾砚初这一局是有原始身份的而且确实身份不低,虽然苏沉鱼是大棚里的居民但也没人觉得哪不对了。
这里的大部分设施也和现实生活相差无二,起码在苏沉鱼看来是这样的,道路两旁只是没有店面而已,许多人都把东西摆在地摊上。
也许是因为太阳太晒了,苏沉鱼忽然觉得头有点晕,走着走着忽然晃了一下,顾砚初忙紧张的拉着她的手,“怎么了?”
苏沉鱼自是不想让他担心,摆摆手说没事。
但其实怎么会没事?她不是晕了一下,而是大脑嗡的一下炸开了似的,接着便是电线短路的声音一样,持续性的“哔——”声一直都在她耳边。
顾砚初说:“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回去吧,这温度太高了,在这里逛说不到也收不到什么信息。”
苏沉鱼摇了摇头,说:“我总觉得有些不安,这一局太奇怪了,就好像是……”
“好像什么?”
“好像什么都没准备好,以前我进的每一局,说是游戏,其实就是一个小世界,有完整的世界观和背景,npc的行为也有迹可循,而这局就像是,什么都没准备好,就猝不及防开始了,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让我有一种会随时崩塌的感觉。”
顾砚初脸色一凝,随即又想打圆场,于是说:“你咋不说就像作者写的文主线崩了呢?”
苏沉鱼深有所感点了点头:“就是崩了。”
这是两人之间难得的闲暇时光,大概是苏沉鱼心里头已经认定这局就是崩了的游戏,所以也不像从前那样警惕了,顾砚初和她聊起从前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记忆总是不如他那样清晰。
苏沉鱼想了想,大约是因为自己死了太多次了吧,对现实生活的记忆都慢慢模糊起来了。
不过,安生日子总是极少的,两人不过结伴走了一会儿,苏沉鱼这张脸太招人,没过多久就有人过来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了什么,苏沉鱼没听清,顾砚初却是听清了。
她那一下子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他飞快地窜了出去,然后忽然一拳锤到了那人的脸上,那估计是几个平时仗着朋友在基地里有几分势力就耀武扬威的小混混,手段也着实有点恶心,顾砚初怒不可遏,因为那是好几个人在,又是大街上,顾砚初一拳把为首那个光头给打懵了,围观人群倒是有那不怕死的还欢呼起来了,估计那几个人风评着实是不咋地了。
一共三人,看着凶神恶煞的,光头被打的后退几步之后,被那几个小弟搀扶着站了起来,目光阴毒的盯着苏沉鱼和顾砚初。
苏沉鱼有点想动手了。
可就在这时,之前把她带回基地的那几个人刚好从这边经过,也亏得苏沉鱼视力相当好,她想了想,如果她现在就和这几个小混混打起来的话,那不就在护卫队面前暴露了自己的人设?而根据她的观察,因为自己看着人畜无害的相貌,所以护卫队的人如果看见自己被欺负,多半也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于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众人就看见这个刚才还冷冰冰的漂亮女孩眼圈一红,嘤嘤哭了起来,不说路人,那三个小混混都看愣了。
顾砚初也呆了一瞬。
一切就是把握的这么凑巧,护卫队的人走过,苏沉鱼的眼泪刚刚好从眼眶里溢出,如果那几个人再不注意到这边?没关系,苏沉鱼的表演可不止画面,还有声音。
护卫队众人刚刚走过,便听见她三分委屈三分哽咽的说:“对不起……可我真的不喜欢你。”
为首的光头一下还没搞明白这小姑娘怎么突然就哭了,刚要怒,护卫队队长已经冷冷的看着他:“光头,你又干嘛了?”
怪也怪他自己平日里作奸犯科,一出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光头心里是又憋屈又气,他鼓着气去扯苏沉鱼的手臂,结果这小姑娘真软的跟一滩水似的,他一扯手臂,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万看她这怎么还越哭越凶了呢?光头在护卫队越来越不善的眼神中悻悻地松了手。
不过护卫队也我真的把他怎么样,光头之所以敢在基地里作威作福这么久,就是因为背后有靠山,不然他真当这世上没有王法了吗?
不过今天护卫队能出头,其实很大部分也是因为顾砚初的原始身份,因为他的原始身份是城主儿子的朋友。
这本是一场小插曲,不痛不痒的就过去了,顾砚初心里头多少有点膈应地说,“明明我才是你男朋友,你却从来不想着依靠我。”
苏沉鱼权当他又抽风了,压根没理他。
到了晚上,苏沉鱼因为被顾砚初带出了大棚,所以就不用再回去了。
顾砚初不清楚这个身份本来该住哪,找了好久才找到——倒也不是说多高级的地方,就是一个小平房,不过好歹有个床、有个桌子,比大棚的环境是好太多了。
晚上凌晨之后,大家都陷入了熟睡,顾砚初迷迷糊糊醒过来,发现身旁空无一人。
苏沉鱼去哪儿了?
他的酒一瞬间醒了大半,心里怕她又出了什么事儿,忙打了个手电筒出去找它去了。
说来也巧,顾砚初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听到了苏沉鱼的声音。
挂满人头的小屋内,现在的这个苏沉鱼和今天下午柔柔弱弱掉着眼泪的她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