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风忽的就扫了过来,带着几分凉意。
楚歇无语问苍天,这个小皇帝怎么回事,怎么会是这么个不成器的性子,一天天不想要紧事净是抓些细枝末节的。
“她才十五岁!”
“嗯。”小皇帝应了一声,手抬起来拂过楚歇方才因剧烈咳嗽而散乱的鬓发,别在尔后,微微一笑道,“阿歇,我们明日就要成婚了。”
“……”
“我很开心。”
“……”
那只手转而覆上楚歇的脸颊,微凉的触感直达心口似的,随着指腹的摩挲,连心尖都开始生出微妙的战栗感。
“一会儿喜服就要送到了,和?昨日的吉服不同,那是红色的。我喜欢你穿红色……我们会穿着那件拜天地,喝合衾酒,然后便算作真正的夫妻。阿歇,明日过后,我们就是彼此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是一家人。”
“不管你以前过的是多么颠沛流离的日子,不管你从前算计过多少人心才走到这里,走到我的面前……从今往后,你都不用再这样辛苦。”另一只手将?他牵住,“这双手不必再沾染鲜血,你只需要相信我,倚靠我,你所有的心愿我都会替你达成,好不好。”
一家人。
楚歇在心里咀嚼着这三个字。
不是的。他只有一个家人,她还在等他回家。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楚歇淡淡地一句话,叫那只手忽的收拢,将?他紧紧攥住,“只有血脉相连的才是家人。你的家人是段娘娘,不是我。”
小皇帝扶着他一处肩头,将?脸贴在他的肩胛,隐隐能听见他的心跳,二人一缕青丝交叠在一处。
“她以后也是你阿娘。我们三个都是一家人。等一切都平息了,我们熬过这一阵,我就将她接回上京城来……”
“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根本不适合上京城。”楚歇忽的说道。
“那是因为现在的上京城对于她而言太危险了。”江晏迟皱着眉头答,“眼下是形势逼人,若我坐稳了皇位,一切就会好起来……”
楚歇又默了一会儿。
江晏迟以为他皱着眉头是在担心些旁的时候,宽慰道,“你别担心,阿歇,我会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保护。”
小喜子在外头说喜服送来了,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小皇帝脸色稍缓,命人先将?喜服拿了进来。正巧桃厘刚被接进宫,便被拨来伺候楚歇换衣。
江晏迟本就宣召了许纯牧入宫,因为楚歇醒了就一直顾着这头。
眼下趁着楚歇更衣束发的空隙前往议事殿偏殿,许纯牧在里头等候已久,见?到他便虚扣一礼:“陛下。”
方才从楚歇那儿并未打听出太多东西,江晏迟眼下见?到了许纯牧,并不打算多言寒暄,喝了口热茶润润嗓子,单刀直入地问。
“长野郡那一场议和?,到底是怎么回事。”
语气不善。
许纯牧并不是个不通事理的,早在宴堂上那北匈使者一番话后他便知道江晏迟定会寻自己将?此事问个清楚。
因此心中早有说辞,此刻应对也丝毫不慌。
“是我请求楚掌印去议和的。”
“哦?”小皇帝端着手里热气腾腾的茶水,入口甘苦格外提神?,“为何。”
许纯牧不由得想起那时自己伤重,楚歇是为了不让自己上战场才不得不冒险前去议和?。
他知道不能说出实情,否则即将成为皇后的那人将?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必须优先确保,楚歇从此往后的日子能好过。
这许多的事情,也许就真的像是一场云烟,也许这辈子都只能烂在棺材里了。
会遗憾吗。
自然会。
淮崎郡一个折返的决定,许纯牧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惨痛的割舍。
一念之差,便是失之交臂。
“是我畏战。”
许纯牧诚恳地认错,“那个时候,面对势如破竹的北匈兵马,看到节节败退的西境骑兵。我担心许家会落得和?宁远王一样的下场,所以我希望……能通过议和的手段,拖延也好,试探也罢。是我求着楚掌印想想法子,能否不战而屈人之兵,解我北境十三郡兵情困厄。”
江晏迟眼睛微微眯起。
“对此,臣甘愿领受任何惩罚。”
许纯牧十三岁第一次带兵出征,十数年来败绩寥寥,他会畏战。
怕不是他父亲许承堇的主意吧。许纯牧不愿将污水往父亲身上泼,只能认在自己身上。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那样一个连刀都握不住的人,若是谈判失败会是什么后果。”皇帝声音里带着几分寒意,“你们许家将他逼去敌营,就完全不在乎他的死活吗。”
许纯牧轻声说,“事急从权,我们只能从大局考虑。臣……还有一事必须和陛下说清楚。“
还有旁的事。
“你说。”
“在淮崎郡的时候,那守城副将赵灵瞿曾想杀了楚掌印,是我亲眼所见?的。”许纯牧余光看了眼小皇帝的神?色,果真见?他眼光一沉,“楚掌印因此与那赵副将结怨,并非空穴来风。楚掌印所说也并无虚言,当日守城之策,的确是臣想出来的。”
许纯牧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楚掌印说不能让兵马继续南下,才化身谋士将我的计策献给初次带兵的赵灵瞿。淮崎一战,是这样才能赢的。”
皇帝的脸色始终沉静,瞧不出对于这一番话,是如何忖度的。
“有些事虽听着荒诞,但,是真的。楚掌印并非无故弄权之人,反而是那赵灵瞿,的确是很奇怪,还望陛下慎重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