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司事摇头道:“那物证如今正在衙门,连我使了许多银两,也只能探听些口头消息,若不是经手此案的人,断不可能见到物证。”
扑通一声,钟应忱忽然双膝跪地,秦司事一惊,正要上前扶他起来,却动不得他半分。
“衙门那边,还要请秦司事多多费心,若有缺银钱处,只管告诉我,花了多少钟某愿意几倍找补。若此事得过,以后但有用得我处,便性命交付,也无犹豫!”
钟应忱顿首在地,久久方起。
秦司事叹道:“牢头那里,我能打理的尽会助你,只是牢里多半是吃苦,便是人命案子,淹禁狱中,也不得多过十日,剩下的,便需你自己想办法了。”
钟应忱喉头微微一动,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又深深一揖,刚要转身,秦司事又叫住他。
“若是能带进去什么话,你可有什么要说与她的?”
钟应忱转身,一向黑沉的眼里,涌动着孤注一掷的绝然,炙热而耀眼。
“让她等我。”
“千万别认。”
“我会带她出来。”
北辰星七星连珠,巨大的勺柄半横在天际,池小秋看着又往西移了一点的淡月亮,又捡起石头,在墙上刻下一道印记。
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从她进来已经有十四个时辰了。
开始时,她还会思索,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陷害于她。可是想得脑壳都疼了,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经历了茫然、愤怒、茫然、焦心、恐惧、麻木等一系列的心理历程,池小秋对于自己这番际遇已经懒得再有波动。
甚至还有了看星星的兴致。
看着看着,这漫天星子便化作了一粒粒芝麻,又仿佛一颗颗珍珠米,只待她揉了,搓了,压了,蒸了便能成一道菜。
豁了口的粗瓷碗里是一碗粥,早就凉了,肚子咕咕叫了半晌,池小秋让自己养刁的胃口如今也无可奈何,只能仰头喝了几口。
真是清汤寡水!
米是旧年收上来的,该在仓里堆了好几年,早已经耗透了田间地头浸润的稻谷气息,只要稍微加水一滚,就碎成了渣渣,吃在嘴里,如同河底粗粝的碎沙,但哪怕是这样,在已经饥饿了许久的胃里,仍然能品出残余的一丝香气。
池小秋又想起她平日煮出来的粥,一粒粒新米浸在水里,吸饱了水汽,变成胖乎乎白莹莹的模样,用山上的松木做成炭火,一点点地煨。煨到山林里的清香都溶在里头,煨到勺子轻轻一推就能触到它的软糯,煨到一颗颗都开了花,浮上来起了一层粥油,三九天喝下去,暖烘烘进了肚,舒服地不想起身。
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人往她这里看了一下,池小秋立刻横过去一眼,她吓得立刻一缩,有些委屈地看了一眼池小秋所坐的稻草。
那里正是墙上高处小小一方铁窗下面,正是牢中少有能投下阳光的地方,原是她睡觉处。
每间狱中都有个狱霸,凭借着身高力大,能占着牢里最干松的草铺,每顿发放的最好的饭食,还能支使了人为他当牛做马,只要不出人命,牢头也自去寻自在。她好容易凭着一身力气混到这个位置,却让鸟打了眼,撞上了刚投进狱中的池小秋。
池小秋正在满心愤懑处,几下便将她踹到了地上,一脚踩得她动弹不得。
偏她杀猪般叫起来时,牢头正在打盹时,让她吵醒之时,也不管青红皂白处,只以为她又在欺负新人,又上手教训她一顿,呵斥道:“若再看你为非作歹,给咱家添乱,你便等着!”
昔日的狱霸:嘤嘤嘤,你老睁眼看看,为非作歹欺压人的,是她啊!
可惜她在这间狱中早已是人人喊打的所在,再无人替她说话,只能缩在最湿暗的角落,抱紧可怜的自己。
旁人这一日没了她兴风作浪,难得睡个好觉,睡得正香时,外面狱门便有了动静。
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走道处,两点亮光从愈来愈近的灯笼里透出来,照亮几双方头皂靴,脚步声杂乱又不耐,池小秋一下子惊醒过来。
全身血液冷了又沸沸了又冷,池小秋脑中闪现过无数画面,夹手的拶指,杖刑的板子,滚烫的烙铁,甚而还有亮闪闪的砍头铡。
锁链被打开的声音,有人推了木栅栏门,不耐烦喊道:“池小秋,出来!提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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