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能源送达倒计时—11:43
府西罗曾经从橡皮泥空间中看见过的景象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了林三酒眼前——哪怕他仅仅投去了白驹过隙的一瞥所含信息量也大得惊人。
她好像又回到了幽暗树林的前方目光循着宇宙层被捏起的“尖”一路落下去穿过了无数扭曲弯折的陆地、建筑和山岩终于落在了一排排没有尽头的木舍上看见了木舍间肮脏的土路甚至又一次闻见了地下农场中黏厚的恶浊臭气。
就算是以前从未见过地下农场的人只要听说过扫一眼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因为农场里竟然还维持住了勉强的运转。
在一个个简陋恶劣的木舍矮围墙后一张张面色麻木的人脸在浑浊昏暗里晃动着张望着等待着远处分饭的小车。一勺一勺潲水样的吃食哗啦啦地浇在碗里黑黑的后脑勺埋进去呼噜噜地又灌又吸。
有的人不吃饭躺在木舍角落的影子里一动不动。有的人坐在门口眼睛空洞茫然仿佛对周遭事物都失了感觉。
不少木舍空了门外也没有了编号;相比林三酒上一次看见的地下农场其实普通人的数量已经大大减少了大概是趁乱逃走了许多——然而她无法理解:留下来的人怎么竟然还有这么多?
鲨鱼系为了减少损失大概是用强硬手段把农场封闭起来了……这也就解释了普通人跑不了的现实。他们或许是想要先将普通人都关起来再慢慢重新建立起一个行之有效的系统?
可是有一点却令林三酒总觉得不对劲。
农场里实在……太平静了。
在谎言被捅破了猪形堕落种们都被杀了过去的秩序消失了自己被当成家畜的真相暴露了接着又被进化者囚禁了……为什么这些普通人们会如此平静得近乎麻木?
就算不能反抗进化者以林三酒对人类的了解来看也很难想象人群之中会相安无事没有争夺抢斗、没有拉帮结派没有发生更恶劣的事……农场里甚至连一点声音——
不有声音。
是广播的声音。
“昨天农场中的管理层受到了来自外界进化者的袭击有数位猪先生为了农场已英勇战死。但是请大家放心我们将伤亡损失控制到了最小也正在重新掌控情况一切都很快会回到正轨……”
昨天?
林三酒激灵一惊从意识力的讯息中睁开了眼睛。
府西罗看见的地下农场到这里就结束了。
至能源送达倒计时—11:45
(林三酒看见农场的两分钟之前)
府西罗坐在地上一只胳膊肘懒懒地搭在膝盖上。他的另一只手伸进前方的夜色里仿佛要在空气里寻找摸索什么东西似的慢慢地游移几次停住了。
雾白天光蒙在地面上树林上好像一层纱。过了几秒府西罗慢慢地曲起了五指就好像要轻轻抓住那一层纱。
而这一片夜晚也确实应从了他的心意在他的指尖下收拢折叠浮起了皱褶心甘情愿地蜷进了他的手里——世界逐渐被捏起了一角。
府西罗将拇指指尖一点点地往深里压陷了下去压得那一片被捉起的世界都微微开始颤抖起来了;他的神色却还恹恹的似乎这件事并非是他想做只是情况走到这一步他不能不做了。
大概唯有身处于附近的人才能形容出当空间被穿破了的那一刻仿佛连大地都倾斜了;好像他们不再身处于一个星球上而是坐在一张板子上板子一歪整个世界都会滑入底下的黑渊里。
府西罗却好像毫无所觉。
他直到这时才终于抬起了右手同样朝前方的空间破洞里伸了过去——一阵隐隐的、模湖的惊呼和交谈好像是从破洞里挤出来的水断断续续地滴落在他的脚边风一吹就干涸消失了。
“……是你吗?”一个女人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了起来。“跟枭西厄斯有关系的那个人……”
“嗯。”府西罗好像连张嘴的力气都找不出来。
在这一个音节之后他顿了两秒仿佛唇舌是沉睡着不愿意起身的人慢慢地说:“我对农场……毫无兴趣。”
从空间的破洞中又像风一样扑出来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恳求陈述提问……府西罗只垂着眼皮既像是对无趣世事的烦厌又像是止不住的沉重悲伤最终只剩一片无动于衷。
“我只要一个东西”他低声说一点水光在眼角闪烁。“……现在就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