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马上点了点头。
她在刚刚听完女娲所给的两个选项时她甚至希望自己没有任何选择。
尽管女娲嫌憎人天性中的矇昧混沌但她却有一瞬间恨不得自己也是矇昧混沌、浑浑噩噩的才好——在无知中迎来大洪水或者其他什么形式的终结那么终结了就是终结了此前此后都没有痛苦如同不幸死在火山爆发里的一只狗。
如果说浑噩是制造痛苦之源而浑噩本身却避免了对痛苦的感受那么人类这种生物的设置或许真的有点毛病吧?
“姐姐女娲的确没有给你标准。”季山青冲她安慰似的一笑低声说:“因为这个标准她自己是没有的。”
林三酒一怔。她从没有想过神明一般的女娲会有“没有”的东西。
“她告诉你你若是找到满足了某个标准的人那么你们就可以活下来。可是这个标准她怎么可能会有呢?因为在她看来人类这个族群本身不论是谁可能甚至包括她自己都不该活下来啊。”季山青云淡风轻地说“在她眼里根本没有这样一个谁应该活下来谁不应该活下来的标准你叫她拿什么给你呢?”
林三酒一时间陷入了言语的空白里。
“她不会去一个一个地单独鉴别噢你这个人是好的没做过坏事或者说坏事的比例不大所以让你去死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在这种时候哪怕是“处于成为人的边界线上”的礼包也能清楚地叫人感觉到那种冷漠感果然并不是一个人的——“因为若是单独去鉴别一个人好坏的话仅仅是这个鉴别好坏的标准就会让她陷入无穷无尽的诡辩陷阱里。你能想象那个场面吗?女娲坐在一个人的对面试图弄明白这个人是否值得活下去……
“那个人会说我怎么不是好人了你不也就是一个人吗谁给你的资格去评判我是不是一个好人你说的就是对的?那你和恶人有什么区别?你有你的标准我也有我的标准我有坏的一面我也有好的一面啊你怎么能不一分为二地看问题呢?再说了我就算真做过什么值得商榷的事那也是因为我生来就在这个环境里我受到了环境的影响我没有你的经历和运气这是我的错吗?”
季山青一口气说完了才换了一下气笑着说:“女娲若是陷入对个体的评判就等于陷入了无意义之中。所以她不会去看个体如何她下决定的时候是针对一个群体下的决定。她只看人类这个群体对于世界的影响造成的因果引起的动荡……群体引起的群体来承担对她而言即足够了。”
林三酒现在却更加不明白了。“那她为什么又叫我找一些单独的个体呢?”
季山青听了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群体引起的群体来承担是女娲面对人类这个问题时的答案。她确信自己的答案是无可避免的是正确的但她想要看看会不会有另一个十足清醒、观感相似的人得出另一个答案来。她对于人类的实验已经结束了她对你的实验刚刚开始。”
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他仿佛也因为林三酒而感受到了一种痛心感。
“她的做法对你来说其实是不公平的这是我几乎不可想象的重担就这么压给你了。尽管女娲也给了你选择……你若不愿意承担这样的任务那么你也可以沉默地迎来他们的毁灭或者加入到女娲那一边去加速毁灭。但无论是哪种选择你都不可能浑浑噩噩了。”
林三酒仰起了头望着灰扑扑的房间耳朵里好像听见外头传来了一点微微的骚动和声响。
她长长地吐了口气低声说:“……我要是一只鸟或者一头鹿该多好啊。”
“那你很可能会因为人类而死掉。”季山青也跟着吐了口气苦笑着说:“我倒也不是不能明白为什么女娲会找上姐姐。哪怕最终你得到的答案与女娲一样在此过程中你也会竭尽全力地找另一条出路……这就是姐姐你嘛。”
从门外走廊的尽头处传来了高高低低的惊叫声。“怎么门关不上了”“为什么我写不出文字”之类的声音断断续续、惊慌错乱像是一团碎屑被水流一卷冲得四散了。碎片冲进了林三酒的耳朵里令她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她茫茫然地站起了身。
女娲为什么会给她留下控制权她明白背后原因。她确信在刚才短暂又漫长的一场对话里她听见女娲说:“……现在对于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