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话声消散之后樱水岸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
他伏在浴缸边缘一条手臂垂落在浴缸内头颅歪歪地搭在自己的胳膊上。那一头凌乱的黑发此刻看才发现原来染上了血在白炽灯下闪烁着一绺绺湿漉漉的、卷曲的暗光。
乔元寺愣愣地望着他低垂的睫毛等待着它下一次的轻颤。等待时他刚才的讲述声在她头脑中一遍遍地重放——她还在下意识地想要消化掉其内容。
很难想象樱水岸只离开了短短的十几天却做了这么多的事、走了这么多地方——可他讲述的时候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语气平稳、口齿清楚若是闭上眼睛忽视血腥气听着简直没有受伤。
与此相反的是他渐渐沉下去的身体。
他的身体给人感觉就像是一块坚冰正在朝昏暗深邃的海底坠落逐渐变得沉重、静寂、冷硬越来越不像是一个活人。只有偶尔颤动一下的睫毛才能叫人想起来这不是一具白石膏像。
“……我这样挺可笑的吧丢了命也没有救下你。”沉默了一会儿他闭着眼睛说道:“即使知道你不在这儿了我还是要爬回来死。”
在彻底陷入寂静之前他最后哑声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多年以后……你还会不会想起我。”
在这一句话以后乔元寺等了足足十分钟再也没有等来一个字、一次睫毛的颤抖。
她抬起手犹豫了几次终于落在了樱水岸的面颊上。很凉不知道是在被夜晚和瓷砖流走了温度还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的唇角略泛青白在手指抚过时微微地沙沙作响若是还有明天这里就该冒出胡茬了。
乔元寺低声叫了一句:“樱……樱水岸?”
这个名字一出口就被挂进了死寂凝固的空气里久久不散地压在人的耳朵神经上。她低头侧耳去等他的回应但是一丝气息的声音都没等到。
连室外也寂静得令人恐惧。可能樱水岸的行动还是出了什么岔子把这个世界变得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你还活着吗?”她问道。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好饿家里还有东西吃吗?”
“喂?”
昏过去了吧。
乔元寺撑着浴缸另一侧从里头慢慢爬了出来。她体力虚弱又要小心避免碰着伏在浴缸上的樱水岸因此简单一个翻越浴缸的动作也叫她粗重地喘了一会儿气。
她扶着墙壁想要一步步往浴室外走去但她光着脚踩在冰冷滑腻的血红瓷砖上才走了两步脚下一滑就重重地摔倒在了樱水岸的血泊里。
乔元寺用沾得全是血的双手抹了一下脸再爬起来时浴室镜子里映出了一张血痕交错的面孔就像是又感染了一次。痛倒不是很痛就是没吃饭有点冷。
客厅中大门一直敞开着冷冷的夜风灌得房子里如坠冰窖。外面地板上的血都接近干涸了深紫浓黑地浸透了木质纹理。
她好不容易才挪进了厨房。柜子里还有半盒过期的饼干她连碎饼干渣都全部吃掉了。好几天没有进食了胃刚一接触到食物就沉重地绞痛起来;乔元寺在地上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等痛意过去了、体力也稍稍恢复了这才又站了起来。
……太可笑了吧。
她光脚走进客厅里麻木地想道。自始至终樱水岸都是一个人在头脑发热自说自话地要救她哪怕她根本不需要被救。他一个人走了又在濒死前回来自说自话地认为自己失败了——这都太可笑了吧。
在他的讲述中他返回了吉德小城花了七八天时间找出了“零号病人”。那是世界上第一个完成了变形全过程的人到现在仍旧好好地活着。然后他追踪着自己得来的线索拿命去换了一件他根本用不上的东西。
在经过浴室的时候乔元寺站住了想了想重新走了进去。
她知道现在其实应该马上打电话报警叫人来把樱水岸拖走再打电话给学校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工作……
不过那些事情等一下再做也可以吧。
就当是哄哄他好了照他的想法做一下……反正不管怎样她又没有什么损失。
乔元寺走近樱水岸将他垂落浴缸里的那一只手轻轻抬了起来。那只手白得令人胆寒骨节冷硬得都开始发僵了;她试了几次才终于将那只银戒指从他食指上褪了下来。
她走进客厅后回头看了一眼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