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玄隐卫带入了靖榆院。
靖榆院说是长公主府的一个院子,实则都快比普通贵族家的一整个府邸都要大了,里头就像个缩小版的长公主府,亭台楼阁,雕栏画栋,曲径通幽,叠山凿池,应有尽有。
足以见得其主人在府中的地位。
到了内院就有婢女上来接扶过她,玄隐卫顺势退下,谷长宁便在默不作声的婢女帮忙下沐浴换衣服,腿上的伤痕已经止住血,就是依然使不上力,脱下衣服后她身上大大小小的青紫痕在白皙的肤色上格外明显,都是跟怨鬼打斗时留下的。
帮她脱衣的婢女看见了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尽职地干着自己的活,不声不响。
谷长宁浸在热气腾腾的水中,浑身都感到熨帖起来,便靠在浴桶中慢慢思索那小郡王的目的。
他的态度从嗤之以鼻到后来开始相信的转变很明显,说明他身后跟着的那只爱鬼确实与他有关系,至于是什么关系不太好说,他们两人长得这样像,必定亲缘相近。
莫非他要叫她办的事与这只爱鬼有关?她力所能及的便只有替他们传话罢了,要说什么玄乎其玄的本事,她还真不会。
她那点小伎俩不过是四处游历时听得多见得多,不论人鬼都爱传递小道消息,这就便宜了她这两面收箩的耳朵。
等她好不容易收拾好,跟着婢女去到靖榆院的茶室,里头已经袅袅升起茶烟,虞凤策也换了身月白的衣裳,广袖宽袍坐在桌前,不紧不慢地拿着工具碾茶。
看他风月闲淡的样子,哪还有在地牢时阴鸷的模样。
婢女请她落座,随后轻轻带上门退下了。
谷长宁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煮茶,也没敢贸然出声,不知不觉就从他指间氤氲而上的水雾看到了他的脸上。
坦白说,她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或许是因为自小在玉康山长大,出来不过两年时间,还没怎么见过世面,但此人容貌昳丽,确实看着令人心旷神怡。
“叫什么名字?”他那双天生浅瞳与身后的爱鬼如出一辙,抬眼时清透明净,直达他人心底。
她老老实实地答:“谷长宁。”
话音落下,茶室重新恢复寂静,只剩旁边风炉把水煮沸的嘟嘟声,虞凤策提袖拎过茶壶,慢条斯理将碾好的茶末冲开。
谷长宁诧异地盯着他的动作,她原本以为他会问有关自己身后那只鬼的事情,毕竟谁也不会愿意身上沾染所谓的“脏东西”,岂料他好像完全没有那个想法,一字不提。
幽蕴的茶香在鼻端绕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她面前放下一个白釉茶碗,里头茶汤盈澈,倒映出她疑惑的眼睛。
他这时才又开口:“你知道问灵图是何物?”他还记得第一回听说这三个字就是从这个女子口中。
谷长宁迟疑:“只知道是人们用来预测吉凶的东西,卖问灵图的人传言,此图是容器,能收鬼为己用,只要在锁了灵的问灵图上边用自己的血写上想问的事情,画仙娘娘便会告诉你答案。”
她之前也曾想弄张问灵图来看看这究竟是何缘由,只不过苦于太穷,问灵图有市无价,平民百姓极难买到手。
她说的跟虞凤策遣玄隐卫打听到的无二,这问灵图最先兴起是在淮左郡,京都虽有,但仅仅只是个别,都是私下相传,只有渐起之势,又或者是皇城太近,不敢太明目张胆。
谷长宁想了想,还是说出自己苦思许久的事情:“小人觉得,问灵图的源头并不在淮左郡,而是在京都。”
虞凤策正端起茶碗品茗,闻言眯了眯眼:“何以见得?”
“小人追查问灵图已久,寻访了许多暗中兜售问灵图的商人,追查到最后无一例外,都指向京都。”她坐在坐垫上的姿势笔直,偏偏一口一个“小人”,叫人觉得无端违和。
……很像翠竹,能轻易被风压弯,但风过后就恢复原样,依旧笔挺。
他轻轻蹙眉,扔下茶碗。
茶没煮好,对面坐着的人也碍眼,啧。
“你追查这么久,可知问灵图能预测吉凶的缘由?”
谷长宁摇头:“还不知道,此事确实蹊跷,按理说不过是死后流连人间的鬼魂,它们连自己的执念都无法完成,被封进问灵图后又何来的本事能替活人预测吉凶?”
没错,这也是虞凤策从未把所谓问灵图的预测放在眼中的原因,且不论世上是否真有鬼魂,活人尚且无法办到的事,死人又凭什么可以?
若真是如此,岂不是人人皆去追求死后的去处了?何必苟活于世。
正在此时,外头的门被轻轻敲响,响起了薛回的声音:“爷,二夫人在靖榆院外闹呢,葛琅让小的来问您是否要叫玄隐卫将人撵走。”
“闹?”虞凤策难得怔了一下,随即没好气地笑了,转头看谷长宁,“还以为他们会动点脑子来打探呢,竟连点表面功夫都不肯做,怪我高看他们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