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长宁有种失重感。
悬吊在空中,不上不下,可又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坠落。
最后一刻,她猛然下沉,倒呛一口凉气,然后从睡梦中惊醒。
“姑娘醒了。”床帐外传来婢女轻轻的声音,随后床帘被挽起,有人将谷长宁从床上扶起来,在她嘴边递上一杯水。
她垂下头顺势喝了两口,抬眼看,屋里只有一个长相老成的婢女,喂她喝过水后就去给她拿了衣裳过来。
“奴婢叫白露,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吩咐奴婢。”
谷长宁从床上起来穿衣,一时有些头晕站不稳,白露便手脚利索地过来帮她系腰带。
她好久没有被人这般妥帖又细致地照顾过了,有些不习惯,轻轻开口道了句谢。
白露抿起嘴巴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奴婢只不过是奉郡王爷命令行事。”
郡王爷。
谷长宁想起来了,她被虞向彤推入荷塘,虞凤策明明看到了,却见死不救!就算是怕在人前露馅儿,那支使薛回过来捞她一把也行啊!
她在水里挣扎,他竟还有闲心喝酒!是把她当猴耍么?
一回想就觉得心火大盛,她吞咽了一下,只觉得喉咙里头火烧火燎的疼,大约是因为溺水溺狠了。
白露极有眼色,立马出声询问:“姑娘,不如奴婢去给您端杯蜂蜜水润润嗓?”
谷长宁咳嗽两声,哑着嗓子道:“麻烦你了。”
白露应声出去了,屋里又剩下她一个人。
谷长宁在床沿上坐了会儿,没忍住转头对身边的空气道:“你呆在我这里做什么?不去跟着你挂念的人么?”
鹅黄衣裙的爱鬼站在床边,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
谷长宁叹了口气:“你说你图什么呀?那样冷酷无情的人,有什么可惦念的!依我看他自己也能活得挺好,平白耽误你投胎的时间。”
不知为何,爱鬼听着她说话表情渐渐地就变成了怜爱,无奈地看着她,像在看个不懂事的幼童。
谷长宁莫名地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忽然发现,爱鬼周身边缘已经趋于透明,比起其他鬼魂,光晕浅得几近消散。
从前她也没见过几只爱鬼,因此刚看见这只时并没有察觉到有哪里不对,这会仔细看看,她猛然意识到了问题:“你死了多久了?”
爱鬼低下头,耳边精致小巧的银丁香轻轻晃动。
那小小的银丁香虽然好看,但不太像现在的小娘子爱戴的款式,谷长宁脑子嗡地一下,越揣摩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你……不对,您该不会是小郡王的长辈吧!”
其实她想问她是不是虞凤策的娘,因为两人长得实在太像了,可是转念一想,明明长公主殿下还在世啊,小郡王是长公主殿下的独子,这个爱鬼又怎么会是他娘亲呢?
她还想多问两句,可是爱鬼扭头就跑了。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白露问安的声音:“奴婢见过郡王爷。”
虞凤策在外头问:“她醒了没?”
白露低声回禀几句,还没说完,原本紧闭的房门就哗啦一声被人推开。
进来的只有虞凤策一个人,外头的白露似乎是得了吩咐,直接退下了。
谷长宁站起来给他见礼,反而让他有些讶异:“我还以为你会生气呢,这么快就想开了?”
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谷长宁心里涌上股郁气,但面上遮掩得分毫不显:“小人怎么敢生气,我如今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全靠您救命。”她就是再生气,也不能表现出来,否则王公贵族捏死自己这么个草民也不比捏死蚂蚁难到哪去。
对于自己的处境,她向来心中明晰。
虞凤策将手中的蜂蜜水放到桌上,随意往八仙椅上坐时低头笑了一下。
这会儿他多少能看出点她的心思来,嘴里一口一个“小人”分明就是在生气,不过是碍于他的身份忍气吞声罢了,这让他燃起了些许兴味,开始好奇要怎么样才会触犯她的底线,叫她连身份地位都不顾也要发脾气了。
他抬起下颌冲她示意:“白露给你送来的蜜水,赶紧喝。”
他这么个动作又让谷长宁想起之前虞向彤问他借人,他轻易就应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