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忧心忡忡的离开之后,方子安便在疗室外边像跟枯木一般的站在那里。从午后直到天黑,方子安一步也没有挪开。只在那谭妙手每隔一个时辰进去查看病情的时候跟谭妙手询问几句。在史夫人命人来问情形的时候说几句话而已。几个时辰,方子安不吃不喝,像个门神一般的守在门口。
到了晚上初更之时,谭妙手查看了史凝月的情形之后出来告诉方子安,看起来一切都还好。目前这种情形之下,只要病人保持平静,哪怕是在昏迷之中也是一种好兆头。捱过一个时辰,便有一分活命的胜算。所以,他让方子安不用站在门口熬着,去歇息歇息,喝口水吃些东西也好。方子安听了这话心中稍有安慰,没有变化便是最好的消息,这道理方子安倒也认可。但是他此刻却哪有半点胃口,也不肯离开,只请伙计弄了些水来喝了一杯,依旧坐在门廊前的石墩上守着。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每一刻对于方子安都是煎熬,但方子安知道,对于史凝月而言则是生死的考验。方子安心中的愧疚之意无以复加,事情发生之后,方子安在心里不知骂了自己多少遍。他知道,虽然史凝月是自己摔倒的,但却是自己害得她如此的。如果不是因为情绪激动,她又怎么会出这样的意外。一个美丽可爱活泼大方的少女,大胆的向自己示爱,自己不但无情的拒绝了她,而且还害得她如此,自己当真不是个人了。
况且,方子安扪心自问,自己难道真的不喜欢史凝月么?其实史凝月对自己是有很大的吸引力的,只不过自己不想在情事上纠缠太多,也不想因为这件事让史浩不快,所以便硬生生的告诉自己不能接受史凝月。身为一个男人,这种行径着实有些虚伪和不负责任。史凝月无论相貌家世谈吐和学识都是人间极品,她爱上自己,是自己的福气。自己应该感到庆幸才是。她都敢表达爱意,自己却因为一些顾虑而退缩,实在是不像话。一个男人倘若连接受爱,追求爱的胆量都没有,那还算什么男人?
“你算什么男人?方子安,你太让人失望了。你在担心什么?你在惧怕什么?你要做的难道不是让所有身边的亲人朋友和爱你的人活的更好么?连
这一点都做不到,反而伤害她们,你算什么男人?凝月那么纯洁可爱的一个姑娘,若是被你害的丢了性命,你余生能心安么?你还如何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保护你的身边人?你太糊涂了。”
这些话翻来覆去的在方子安心中滚动,让方子安心中煎熬无比,自责无比。
三更时分,谭妙手在徒第的搀扶之下前来查看史凝月的情形,方子安终于忍不住开口请求谭妙手能让自己进去看看史凝月。谭妙手见方子安站在门口从午后直到现在也不肯离开,倒也有些感动。于是同意方子安跟着一起进去瞧瞧,但却告诉方子安不要乱说乱动,免得惊扰史凝月。方子安当然满口应允。
疗室帷幕外,坐在那里随时观察史凝月病情的一名寿春堂的女徒弟正在打瞌睡,谭妙手一拐杖打在她的手臂上低声斥道:“叫你瞧着病人,你怎么打瞌睡了?病人如何了?”
那女徒弟吓的惊醒过来,忙道:“不……不知道……对不起师傅,我一时犯困便打瞌睡了。”
谭妙手骂道:“这病人每时每刻都要注意,你却打瞌睡,混账东西。回头再收拾你。”
谭妙手一边轻声责骂着女徒弟一边走到帷幕另一侧,突然间,他惊呼了起来,声音充满了惊恐。方子安忙快步冲上前去,一把扯开帷幕,眼前的情形也让他吓了一跳。只见史凝月的身子微微倾斜在床上,脑后位置一大滩的血迹浸润出来,整个枕头都湿透了半边,脸色更是苍白无比。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神医,这是怎么了?”方子安惊呼道。
“莫吵,快拿药,徒儿,快拿万金止血膏来,还有金创止血药来。”谭妙手丢了拐杖,手脚在一瞬间变得利索起来。两名徒儿连忙从药架上取了药物过来,谭妙手快速动手上药,在史凝月的后脑伤口处找到出血之处,用药膏先是粘住伤口,再撒上一层厚厚的黄色药末,紧急将出血止住。一番忙碌,累的他气喘吁吁。
“你这个蠢材,叫你看着病人你却打瞌睡。我没跟你说,病人随时会无意识的动弹身子,会弄破伤口的么?她后脑上的伤口破裂了,流了这么多的血,你这个蠢货,你会害死她的。”谭妙手气喘吁吁的怒骂着那女徒弟。
那女徒弟吓得脸色煞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方子安都傻了,没想到居然会出这样的差错,他的心砰砰乱跳,从谭妙手气急败坏的语气中,他听到了不祥的征兆。
“那病人她,如何了?”方子安问道,话说出来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的嗓子不知什么时候嘶哑了,说话的声音暗哑难听之极。
谭妙手仔细查看了片刻,吁了口气道:“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病人脑后的淤血块从伤口流出来了。你瞧,这么一大团,这正是我担心的东西。这东西若不散去,病人便难以活命。现在它居然流出来了。但是……坏消息是……她失血太多了。她已经开始抽筋了,呼吸也弱了。恐怕……恐怕……难以回天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