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裹上棉衣尚觉得寒风刺骨,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那个神仙男人身上的狐裘——那一定会很暖吧。
他手掌小心翼翼护着一盏小油灯,踩着地上白雪推开了裴老太太家的门,家里没有一丝生气,随风飘荡的黑色白色麻布帐子在雪夜里硬生生将这小屋变成了一座鬼屋。
白黎打了个哆嗦,轻声唤到:“小六儿?”
“啊——”
屋里传来一声尖叫。
白黎:“......”
这是把我当鬼了?
他无语推开门,就见小六儿在墙根下缩成一小团,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小油灯灯光微弱,白黎为了照亮小六儿又往下放了放,结果灯光从下往上打,更瘆人了。
小六儿大概是快吓死了,直到他听见白黎的声音:“小六儿,我是你白哥哥。”
小六儿猛然抬眼,片刻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白黎无奈,把他轻轻搂在怀里,说:“走吧,去我家里吧。”
小六儿呜呜咽咽,被白黎拥着去了白黎家,这会儿白晴也醒了,见到小六儿摇摇头,从锅里舀了一碗热水给他。
小六儿喝了热水,局促地不知如何是好,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家。
白黎把他带到自己房间,又找了一床棉被,说:“先上炕吧,别冻着。”
小六儿乖乖爬上炕,裹进被子里,这才觉得浑身有了一丝丝暖意,他静静躺在那里看着白黎,一句话也不说。
白黎也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面向小六儿,说:“裴奶奶临走前将你托付给我。”
小六儿嗯了一声,说:“对不起。”
白黎:“没什么对不起的,我可以帮着照顾你,只是咱俩年纪相仿,我实在不能给你当爹。”
小六儿不说话了。
白黎:“明日我便把爹娘牌位请出来,跟他们说收了个弟弟,你给我爹娘磕个头怎么样?”
小六儿眼睛亮亮的,犹豫着说:“可是我奶奶说......”
“不会的,”白黎打断他,他不想再听什么厉鬼了,说:“裴奶奶无非是怕我扔下你不管,我明日在爹娘牌位前告知一声,让他们去跟裴奶奶说一声就是。”
小六儿在温暖的被窝里打了个寒战,白黎看着有些忍俊不禁。
第二日白黎便去请了坊正,找了尚甘坊几个有名望的前辈作见证,在自家爹娘牌位前认认真真地说明了小六儿的情况,承诺会照顾到他成年。
这事儿就算这么定了,坊正也放了心,他们对死者敬重,认为在死去的父母牌位前说的话都必须算数,是很严肃的承诺,白黎做到如此地步已是极致,如此也算是给裴老太太一个交代了。
小六儿就这样留了下来,白黎不让他再去饭馆拉泔水,每日就在家帮着白晴做豆腐,这小孩乖巧极了,每件事情都做得十分细致入微,人也勤快,吃完饭不等白黎动作,自己就抱着碗去洗了。
白晴暗地里夸他懂事,白黎却摇头,他知道那孩子不过是在小心翼翼地证明自己是有用的而已。
雪只下了一夜便放了晴,白黎算着又是一场考试结束时,喊着程九去府城,最后卖一波奶茶和“早早高中”糕,这会儿天冷,程九的枣子卖完了,白黎也没有东西可卖,打算最后挣一笔就回家过年。
如今这边已有不少人效仿他,要来考场门口赚上一笔,官府怕人多嘈杂太多影响里面考试,安排了官差在此处管制,所有商贩一律不得喧哗,要等到考试结束才能行动。
程九今日进城有别的事情要做,早早离开了,白黎坐在车上无聊,便拿了本杂书来看,这书还是原身留在箱子里的,记录天南海北各类冷门知识,不是正统,但颇为有趣。
那作者文笔极其幽默,白黎边看边笑,突然听见有人问他:“小郎君看的什么书,这般有趣?”
白黎抬头,见是一位头发斑白的长者,身后跟着两个仆从,连忙跳下马车,行了个晚辈礼,说:“杂书。”
老头见他干净俊俏,动作利落,又很懂礼,面上生出几分喜欢,又问:“读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
白黎笑道:“说若将熟睡之人一手放入温水盆中,那人就会尿床。”
老头:“......”
白黎咯咯笑,老头无奈摇头,说:“你小小年纪,正是筑基之时,应多读大家正统学问,读这杂书,怕失误了少年年华。”
白黎眨眨眼:“如何算是误了年华?”
老头:“读书学文,为的是有朝一日考取功名,为国为民,所以自要读些好书,才能明理,才能有志。”
白黎笑到:“我没那个本事考功名,我读书就是为了快乐。”
老头笑道:“快乐?你这话一出,这考场里的学子们可都要骂你了,他们十年寒窗苦读,苦读苦读,可见读书苦。”
白黎:“梅花香自苦寒来嘛,要想取得成绩,必定要三更灯火五更鸡。”
老头笑道:“道理你倒是懂。”
白黎也笑。
他见老头没有走的意思,便把马车让出一块位置来,说:“老先生您坐,我给您倒杯奶茶。”
老头也不客气,坐下来手捧着奶茶喝了一口,皱眉道:“太甜。”
白黎笑:“您不是说他们苦吗,给他们加点甜呗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