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撼霆抢下了苏娴手里的碗,道:“总归有你活的方式,你何必急于一时呢。”
“请当家的明示。”苏娴听不懂索性明白问了。
“既然是在府内谋个活路,你可愿当镖师?”厉撼霆循循诱导着:“虽是没有府内杂役稳定,在府内能够照应着姝子,但镖师赚的更多些,体面光鲜不说,晋升空间也大。况我允你,定不会让你出门过久,最多半月一月的镖,不会再远。”
苏娴沉吟了片刻后,下定决心道:“我想做镖师。”
厉撼霆喜出望外:“那可好啊。”
那时是用人之际,厉撼霆身边缺少一个忠心耿耿,又有本事傍身的人为他分担,刚好苏娴出现了,无异于雪中送炭,对老天感激涕零。
虽是女子,便也不拘一格了。
自那之后,苏娴从趟子手做起,最初跟着镖师喊着合吾合吾,风餐露宿也就罢了,因为是个女子没少吃苦。
孤儿寡母难免落人轻视,被人嗤笑,三言两句怎么能说的清其中酸楚了。
苏娴虽是厉害,到底是个女子,性格偏于软弱,处事不够果决刚毅。
幸而有他和封信,苏娴勉强算是熬过了那段日子。
最初带着苏娴走镖时,闲时总能见到苏娴从怀中掏出一只金簪,藏在袖里不住的婆娑着,若是惊觉有人看,瞬间就会藏起来了。
厉撼霆看着成色或者做工都不像是极好的,寻常工艺的无意,倒不知簪子是谁送的,才能让苏娴宁愿抱着孩子四处流落,也不愿当了换钱。
他也想过,如若苏娴不是不清不楚的带着个孩子,他会想着和苏娴在一起吧。毕竟苏娴性子也好,武功也不错,还会识文断字,里里外外一把好手,面面俱到。
哪怕苏娴是骗他,孩子不是自己的,他也会信吧。
苏娴教苏姝子喊她娘,但苏娴从不提及苏姝子的身世,哪怕酒醉之后也是缜默。
虽说这两年,镖局的生意越做越大了,倒是没有遇见比苏娴更好的人。
厉撼霆知道,镖局的门脸虽大,到底是江湖营生,高官侯爵家的女子必定是看不上自己。小门小户没见识的女子,自己也定是看不上的。一般的江湖儿女,他又觉得太过爽朗外放。
哪里知道…哪里知道…
但江湖儿女,如何能说后悔。
不过遇到苏娴之前的事,厉撼霆是一无所知了。
她从不提及,也没有人问过,每个人都好奇一个闺女怎么会带着一个姑娘。
抵不住别人探究的目光,和好奇的琐碎言语,苏娴索性做了妇人打扮。
时间久了,苏娴觉得累赘,再不管别人说了什么,随心所欲的打扮了。
她也不知心内在别扭什么。
若是挽起头发,总觉得心内烦躁的不能自己。
是靠着什么一路从京都走到了扬州城呢。苏娴恍惚的回忆着,她按着记忆里大概的下山路线,一路走到了厉府门外,她根本找不到自小住过的山,既不知叫什么,也不知在哪里。
山下太大了,根本不是她熟悉的地方,闭着眼睛也不会走丢。
她努力的想要记住走过的路,认识每一条街道,去拼凑出她心底的山,却越来越乱。
出府的念头本是一时兴起,也是心内长久的盼望了。
那天早起之后,严佑云已经不在屋内了,苏姝子在哭。
苏娴坐在妆匮前流泪出神了许久,才兴起了离开的念头。
随意的从妆匮中,揣了几只严佑云给的钗子,身上并没有带着银子,趁着婢女们不注意,便抱着姝子翻墙出门了。
她勉强知道如何在外照顾自己,但襁褓中的孩子怎么照顾,苏娴并不知道,一路上慌手慌脚的忙的稀里糊涂,经常出现差错。
因她照料不周,姝子大病了一场,几乎救不过来,让苏娴差点崩溃了。
一路上自然有波折,被人当做了傻子想要调戏,被苏娴两脚踹了回去,又被苏娴阴沉狠厉的眼神吓到,慌不择路的跑了。
连带着苏娴怀中的孩子,也不敢觊觎了。
离开严佑云之后,苏娴才知道,原来山下的东西不是都是好吃的,也有许多不好吃的。
原来山下的东西这么贵。
原来山下的好人并不多。
原来严佑云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原来,她会不自觉的去想起严佑云。
后来午夜梦回时,她再也不想想起严佑云,更不想去婆娑钗子,狠心赌气将钗子藏了起来,好似与严佑云便可以永无关联。
藏的太深,连藏着了哪里自己都忘记了。
“他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想起旧事,苏娴双手紧握成拳,义愤填膺的吼道。
“到底你两如今名义上有姻亲,若是被人听到了你如此说他,只怕不好。”厉撼霆委婉提醒道。
“他既然做的,我又怎说不得。”苏娴怒急了,心里话脱口而出了。
“你越说我越是好奇了,云王爷到底做出了什么事,能惹得你如此生气。”
苏娴拇指婆娑着手心,脸渐渐红了,想说的话卡在了嗓子里无法说出来。
“要不然,你说与我知晓一二?”
面对厉撼霆循循诱导,苏娴不愿答话。
厉撼霆斟酌劝道:“或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要不要说与我听听,我…”
“你也不必说。”苏娴怒急打断道:“我能不知道他是什么德行的人。见天的便宜让他占了,恶人还是自己的,想想就生气。”
厉撼霆纳罕问道:“云王爷究竟做什么了。”
苏娴涨红了脸颊,再不发一言,起身就走。
看着两人倒真有意思,弯弯绕绕的像是有着多大绕不去的纠葛,明明是一起长大,门当户对的金玉良玉,而今倒是落成了针尖麦芒。
也不知苏姝子是谁的孩子了,苏娴又为何要抱着她流落在外。
是王爷与别的女人生的?还是苏娴与别的男人的?总不会是他们两个的吧…
想到了这里,厉撼霆硬生生激起了一身冷汗,瞬间觉得坐不住了,在屋内团团转着。
皇家的事情隐晦诡秘,不是他能揣测好奇的了,更不算是他能好奇的。
全部忘记了最好,再不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