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回荆国的路上中山燕文稍稍放缓了速度。
中山渭孙此次强证洞真失败虽有他回护及时却也得养上许久。肉体上的伤势倒是其次心结能否打开才是重点。
能做的事情他都已经做了。
终归洞真之境只可自求。
倘若洞真能他证那霸国皇室应当辉煌永驻。
只不知人生这一课中山家的年轻人能学到多少呢?
中山渭孙攥着那支装着好友骨灰的玉瓶紧抿着唇仿佛会永远缄默下去。
南国秋草生北国朔风烈。
当荆国的烈风打到眉上敛去魔甲的中山燕文面无表情。骄傲了一辈子的他不愿表现自己的失望。
沉默了一路的中山渭孙却在这个时候开口:“南斗殿战事有问题?安国公是不是在掩饰什么?”
中山燕文脸上的僵硬终于缓了几分:“何以见得?”
“他愿意让您见证战事但不愿意真的让您见证。”中山渭孙说。
“衍道尽量不在人前出手避免根本道则被窥见这本是常事。”中山燕文放开了手让他自己飞语气平静:“恶面军乃楚国六师之一楚国最前沿的战法、军阵不愿暴露也是人之常情。”
“话是这么说。但楚国灭南斗是做好了为天下关注的准备的甚至他们围而不剿的姿态就一直在宣示他们要聚焦天下目光耀武显威。”中山渭孙的状态很狼狈但思忖很认真:“我总觉得他们的目的不仅如此。”
“说下去。”
“中央帝国什么都要瞧一瞧管一管希望像以前一样把一切都捏在掌心尽管他们已经做不到。咱们现阶段却只能专注自己。楚国有什么想法南斗殿如何挣扎都跟咱们没有关系。所以您决定离开。”
“是我决定离开么?”
“是我。”中山渭孙举起手中的玉瓶:“我接受了事实。”
“什么事实?”
“我接受龙伯机已死;接受我苦功无获;接受我的无能以至徒为笑柄;接受我的莽撞以至于祖父受我拖累;接受——”
“你文章向来作得很好但我不想听这些。”中山燕文抬手打断:“回去写一封策论就以楚国灭南斗殿为考题。”
中山渭孙略略低头:“好。”
他出生的那一年他的父亲就死了他母亲也没有熬过第二年的春天。从小他就是爷爷带大练兵也好演武也好爷爷做什么都带着他。从小他们就是这样相处中山燕文随时随地会出题中山渭孙随时随地来答题。答对了什么都可以有答错了拳脚伺候。
爷孙自此无言径回鹰扬府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像这只是寻常的一个假期他们只是出去秋游。
但在飞进鹰扬府之前中山渭孙终还是道:“爷爷我错了。”
“后悔去救龙伯机?”中山燕文问道。
“我后悔自己没有想清楚。后悔自己做得很糟糕。”中山渭孙道:“人不应该为自己的选择后悔我后悔我没有想明白我在选择什么。”
中山燕文道:“希望你是真的明白。而不是欺骗自己。我不怕你骗我渭孙终究是你来面对你的人生。”
中山渭孙道:“——爷爷。或许我也是你错误的选择。”
中山燕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中山燕文能够承担得起自己的错误你可以吗?”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得到。”中山渭孙攥着玉瓶撑开疲惫的眼睛:“但我不想再有这样后悔的时刻。我也不想再让您失望了爷爷。”
中山燕文看着他:“我一直教你如何正确的面对世界但人生不是只有正确可言。你做了实在愚蠢的决定。可你是我中山燕文的孙子。”
爷孙俩一前一后飞进鹰扬府。
那立于府治高台、垂挂在杆头的黑色旗帜一俟朔风鼓来顷刻飘扬在空。
……
……
茫茫无边的黑色是不可企及的尽处。
南斗秘境形似宇宙空阔无垠——当然不是真无限但它的尽处也非等闲之辈能探索。
由六真所镇的六颗巨大星辰是此间主体。
古往今来有许多凡人在这些星辰上繁衍生息终其一生视此为“现世”不知自己生活在秘境里。
其中格外秀出者得到仙人指路方有可能归入南斗门墙超凡脱俗看到秘境之外的世界明了何为“现世”。
南斗殿并不真正与凡人接触但南斗弟子偶尔也会行走其间出世入世。
如此般种种“神迹”便造就了此间南斗仙神的传说。
这些星辰上的人们并不知道星辰也有寿命高高在上的南斗仙神有一天也会陨落。
南斗殿在秘境里繁衍这么多百姓享其人气受其供养当然不会愚蠢到不给他们跃升机会。
但南斗殿如今的真传弟子真正出自这些星辰上的少之又少。
盖因相较于位在诸天万界中心的现世百姓星辰百姓有先天的不足。
就像诸天万界里的浮陆百姓就像远古时代“谷雨计划”里播撒诸天的人族火种一般。在漫长的时光之后纵使同根同源也不再同枝同叶。
生活在皇都和生活在边郡的百姓出生就有了不同。
不同世界之间的原生差距则更为巨大也更为根本。
最直观的就是神祇。
同样是【尊神】位阶在【阳神】之上。幽冥神祇只在幽冥世界具备超脱伟力现世神祇却能诸界恒一永恒不灭。幽冥世界还是一个大世界不是普通的小世界可比。
很多小世界的力量层次都很低。
南斗秘境这样的地方若非依附于现世植根于历史连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南斗殿有长达六万年的历史是诸圣时代传承下来的古老道统。与暮鼓书院在同一个时期比血河宗更悠久。”
“在这漫长的六万年时间里从来没有哪个星辰百姓成真。我们在超凡路上是一视同仁。但无论怎么培养给予多少资源。他们最多成就南斗秘境里的‘神而明之’与南斗缔约成为南斗星神。这几乎是不可破除的极限甚至就连这些做不到与现世缔约的南斗星神都极为罕见。很多年才能出一个。”
“唯一的那个例外叫做陆霜河。”
“他还在创造历史。”
司命殿中有个声音在这样说。
说话的人负手站在殿门中间仰看于外混淆在天光之中也任天光投下单独的倒影始终不曾回头。
人的倒影在地砖上被拉扯得很孤峭影子的尽头是一只很有些年头的蒲团。
司命真人符昭范就跪坐在这只蒲团上面对着大殿正中供奉的那尊司命星君像他表情肃穆也未回头。
所以在这高阔威严的大殿里殿门中间负手而立的人和殿中垂手跪坐的人其实彼此背对。
连接他们的是一道影子。
符昭范没有说话他现在只是听着。
今时今日在这南斗秘境里能够让他“听着”的人自然只有一个——当代南斗殿之主承继祖师六万年道统的长生君。
长生君的冕服十分模糊他仿佛陷在光的河流。
在这种永远也不能被真切看到的状态里他继续说道:“所以我对他有最大的耐心。我甚至允许他不走南斗星途行他自己的道路。他天生是一个会走险路且能走得很好的人。他极情于道因而能斩碎所有锢锁突破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