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嗓音渐低,“不好吧”三字几不可闻,这么多年,老师的脾性她是知道的...
杨思焕站在一旁,袖中五指拢紧攥成拳头,她认出地上跪着的人,是昨日领她进门的师姐。
那位师姐跪在地上,双唇抿作一条直线,半低着头,周遭一片死寂。
教谕端坐在太师椅上,沉声道:“青山,你来说说,替人科考该当何罪?”
此言一出,众学生唏嘘不已,犁朝历来重科举,替考可是大罪,替考者一旦被发现,轻则流放,重则赐死。
县丞陆大人怔了怔,蹙眉道:“重当凌迟处死、连坐三族,轻则…”说到这里,她沉吟良久才复道:“不好一概而论,还需视情况而定。”
这时门外有人道:“小陆大人不愧出身名门,措辞当真讲究。”
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道,汪绍棠款步从中走出,一脸淡然道:“薛教谕,别来无恙?”
说着,目光掠过地上跪着的人,挑眉道:“哦,本想找您叙旧,看来来得不是时候。”
薛教谕漠然回道:“汪大人说笑了,您如今日理万机,断不会无事空跑。”说罢指了指右手边的椅子,道:“看茶。”
汪绍棠落座后,端起杯子拨弄浮茶,道:“薛教谕既然这样说,本官就直说了,数日前的院试有三张试卷有疑,本官明查暗访之后,怀疑为那三人替考的是同一人,一查就查到这里来了。”
薛教谕坦然道:“不瞒汪大人说,此事确实是这狂生做的,狂生名盛臣之,是去年的院案首。她一人替考三卷,若不是她昨日向下官自首,下官也不敢相信此事。
不过公堂有公堂的律法,学里也有学里的规矩,将此女押入官衙之前,请大人准许下官先杖她四十,以儆效尤。”
汪绍棠闻言,目光微烁,再次将地上跪着的书生打量一通。
“哦?自首?可...”
她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被薛教谕的一声厉喝打断:“给我打,四十杖,一杖也不能少!”
话音刚落,五尺有余的立威棒高高扬起,重重落在盛臣之的背上,几杖下去,惨叫连连,青衫已经渗出血来。
杨思焕低下头,再不敢看下去。众生惶惶不安,纷纷挪开视线。
打完之后,薛教谕起身,冷脸道:“今日之事希望尔等都能记住,以此为戒。”说完,她屏退众生,茶室里只剩座上的三人。
很快县衙来了人,县丞陆大人才出来,亲自下令将人拖走。
那四十杖没打完就被汪学道止住,好好的入泮礼,差点就成了凶案现场。
从这之后,凡教谕的课无一人敢迟到、溜号。
碍于斋舍里的张珏和周威,杨思焕每日散学后都不走,仍留在学舍读书。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将《四书集注》看过一遍,合上书却依旧没甚印象,一时烦闷不已,再读时就少了许多耐心。
只一想到家里的两男人,她便不由地重新端坐,耐下性子重看第二遍...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骤凉,秋冬不辨,这天傍晚,杨思焕坐在学舍里打着摆子,伸出冻紫了的手合上书,闭目默诵:“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意思是...”
“啧,你莫不是在背《四书集注》?恕我直言,这样很蠢。”不知何时张珏坐在她身边,来回翻着她的书道。
杨思焕闻言睁开眼睛,问:“那你说应该怎么背?”
张珏托腮勾起嘴角:“要我说,根本就不用背。多看几篇八股文自然就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