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次日,孙协自首的事便传遍朝野。
御史台有言官借此上奏弹劾孙家,说了三两句又拐弯抹角地把矛头对准门阀,将?首辅也牵扯出来。
言官愤慨激昂地分析其中利弊,道孙协没必要自首,因为按本朝律法,她这种情况,自首与否都是死罪。她将罪行大包大揽在自己身上,这番作为分明是舍卒保车,混淆视听,以免大理寺继续查下去,拔出萝卜带出泥来。
“陛下,幕后乱党不除,寤寐牵于臣心。兹事体?大,事关国之安稳,万望陛下彻查到底。”
一个言官方说完,另一个不怕死的接上,曲膝跪下:“陛下,臣死罪,孙协虽只是孙家养女,其贪墨不臣,孙家亦是难脱其罪,且三大家族同气连理,理应一并治罪。”
朝臣听罢个个屏气凝神,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言官所奏,亦是满朝文武的心声,但如今三大家族的势力深入朝廷,深究下去,三省六部都要牵入其中。
治她们的罪,简直痴人说梦。
朱承启端坐上首,听她们一个接一个慷慨陈词,端得是无惧生死的诛心奏言。他对此不置可否,冷眼相看,散朝之后径自离去。
皇帝回到书房,拿起几案上的奏疏随手翻了几下,随即沉沉放下,转脸问一旁侍立着的陆公公:“陆直,你方才看?见没有?”
陆公公满心疑惑:“小的愚昧,不知陛下所指.......”再看?皇帝面无表情,抿唇肃颜,竟是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
陆直的目光慢慢下移,落在那胸前的日月山河图上,他不明白,为人君者,为何会有如此神情。
皇帝也看?了他一眼,忽也沉默起来,左手无意识地盘数着右手上的菩提手串,良久才道:“传朕旨意,孙协一案交由大理寺勘办,将?杨侍郎移送刑部。”顿了顿,轻轻叩着案角道:“该定罪的定罪,就不必过来回话了。”
陆公公应是,犹豫了一下又觉纳闷:谁不用回话,是自己还是刑部?心里不明,却也没再问。
陆公公退下之后,朱承启批了半晌奏折,同样的内容一次次出现在眼前,来来回回都是弹劾那几个人。
他索性放下了笔,唤来内侍进来,一面往外走,一面说:“今日朕去帝君那里看?看?,你去紫辰殿通报一声。”
内侍应声而去,伺候更衣的宫人随之而来。朱承启饶是帝王,自小便不喜教养翁翁之外的人替他更衣,他问:“怎么是你们,罗翁呢?”
宫人托了漆盘,低眉回:“回陛下,太帝君将?罗公公召走了。”
朱承启抬起头,久久望着屋外铁青的天,片刻后背手跨出书房的门:“下去吧。”
内侍和宫人们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没过多久就下起雨来。豆大的雨滴打在地上,撩起浓浓的水雾。
“陛下。”
朱承启走在游廊下,听到身后有人唤,回过头看,正是罗公公。
罗公公是小跑着跟上来的,他从太帝君处过来,听下面人说陛下方才寻过他。
罗公公问小宦官:“陛下为的是什么?事?”
小宦官将?当时的场景简单描述了一下,复道:“没什么?,公公不用介怀。”
原本打算去传令的陆公公看天色不好,就折回来拿伞,恰好遇见小宦官在同罗公公讲话。他上前道:“罗翁,请借一步说话。”
二人走了几步,陆公公附耳低低地说:“今日早朝有四?个言官弹劾圣上的外家,首辅作为国姑却没有分辩,朝堂上,三大家族的大臣都没说话。一个个神态自若。
下朝后陛下一路无话,四?下无人时才亲唤在下的表字、问在下可曾看见什么?。
在下那时没反应过来,转过头去细细回味才略略品出圣意来。”
说到这里,陆公公顿了顿,将?话头一转,复道:“陛下把玩着念珠,足有半盏茶的功夫。”看?罗翁面色微变,轻叹一口气:“公公,陛下唤您一声翁翁,是何等的亲切,放眼宫中,哦不...这天下,就再无第二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