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伊始,正是多事之?秋。
夜幕低垂的皇城,灯火处处,年轻的帝王独坐静室,犹豫了好久,终于在红笺上落了笔。
这是帝君病逝的次日,皇帝百忙之?中,破例为未满月的长皇女提前赐名,因其五行缺木,故赐名“朱继杳”。
杳杳钟声之杳,战死的禁军指挥使姜杳之杳。
鸿胪寺少卿捧着漆盘甫一出殿门,正准备将名牌送去太史府,迎面就撞见了太帝君。
“这是什么?”
“回君上的话,陛下才为小殿下赐了名。”
太帝君漠然摆手:“去吧。”
朱承启本就是男儿身,既是他儿子也是棋子?,被他当作女儿养育至今,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到了拨乱反正的时机,却看朱承启坐在这位子?上越坐越稳,如今还弄出个“皇女”来,难道他想要假戏真做,将这位子?长久占下不?成?
他为此事闷作了许久,今日终于按耐不?住,定要把牌摊了。
“想是皇帝近日为国事烦忧,又?因帝君的事劳心伤神,着实清减了。”帝君一面说,一面推门进了静室。
守卫匆匆赶过来,一脸惊慌地解释:“请陛下恕罪......小人实在没能…”
这样的情景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不?经通传擅自闯入皇帝的视野,除了太帝君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
朱承启只是摆摆手,示意她们都退下,接着亲自将太帝君让进内室。
“皇帝好大的手笔,百年的祖制,叫你说废就废了。”
朱承启不动声色地在上首坐定,端了茶杯闻着茶香啜了一口水,方才蹙了眉头,若有所思的说:“父君是对朕废除殉葬制有意见?”
太帝君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本君哪里敢?左右你才是皇帝,这天下岂有你做不?了主的事?”语毕,偏过头去,腰背挺得越发直了。
皇帝一笑:“父君知道便好。”
他说着话,却没有看太帝君,只是自顾自地拿起笔来批折子?,良久才从折子?里抬起头来,突然扭头淡淡道:“儿子知道父君的意思。只是儿子夜不?能寐,因有三惑难解,一则与北凉一战,是否该战,若要战,应当派谁?二?则朝中谁人真正得用、谁又?是外强中干的草包?三则探子新传密报,几位藩王私下结党,已有了实质性的动作,对她们,是杀还是留?这些问题,父君倘能指点一二?,儿子自当感激不?尽。”
朱承启语毕,轻叹一声,摇摇头,继续旁若无人地批阅奏折。
太帝君被这话怔住,坐在那里半晌愣是说不?出话。等他回过神,自己已经走出了静室的门。
…
秋雨绵绵的午后,漫山的红叶随风摇曳,间或有几片枯叶,盘旋着落到新辟的石碑上。
石碑前头,浑身素白的禁卫军一字排开?。远处的山脚下,一队披甲的兵士纵马狂奔。
“吁…”
到了陵前,打头的老将军纵身翻下马背,新泥的气味扑面而来。她落地时脚下一软,打了个趔趄,身后的年轻少将军连忙将她扶住。
“娘,小心。”
老将军将说话者拂开?,径自往皇冢深处去了。
在军中得知兄长去世,少将军陈植便跟随母亲赶了回来,母亲的一路的沉默寡言,已让陈植胆战心惊。这一拂,将她往后推了个踉跄,更让她觉察到母亲对她的不?满。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禁卫统领看到来人,当即撑了雨伞迎过去,走近了瞧时,更觉对方着实较半年前憔悴了许多。
“老将军,你来了。”
陈老将军颔首,看禁卫军在,料想皇上应该在这里,四下环顾,却并未见到,遂问她:“陛下也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