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从嘉说做就做。
下午出院,直奔B市最权威的律师所,请律师写离婚协议书。按净身出户的标准写。
第二天,律师把离婚协议书定好,给他看。
采光透亮的写字楼里,律师语气犹豫:“按陆先生现在的协议书离婚的话,您的丈夫很可能让你身无分文,流落街头。”
身无分文就身无分文,他本来什么也没有。陆从嘉笑意平淡:“没事,急着离婚的人是我。”
律师不说话了。
现在结婚容易离婚难,又有离婚冷静期在,不管离婚原因是什么,能和和气气地协议离婚一别两宽,就是祖坟冒高香。
只能祝福陆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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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从嘉翻阅了离婚协议书,确认没问题后,买了飞机票,直飞青山影视拍摄中心。
青山影视拍摄中心位置偏僻,大门之外就是一片绿色的荒地。被太阳晒得有些蔫吧。
大门口是铁质栅栏门,陆从嘉想进去,被两个门卫拦住。
陆从嘉一晃神,这才反应过来,拍摄中心管控变严格,自己也不能用脸刷卡了。
三年前,他还是有爆红潜质的男团小鲜肉,和关先生协议结婚后雪藏退圈。
三年来,他退圈,成了一个全职主夫,一直没有出现在镜头前,已经被门卫彻底遗忘。
在门卫警戒的目光中,陆从嘉后退两步,打开手机,给跟着关殊的周助理打电话。
“喂……?”对面十分嘈杂,接电话的声音很有两分犹疑。
“我是陆从嘉,在拍摄中心门口,麻烦来接一下我。”
“……”对面顿了两秒,咽气的声音咕噜响过,“您来做什么?”
陆从嘉垂下眼,轻笑一声:“周助理,微信消息你还没回我呢。”
来做什么?这问题就是明知故问。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挂断电话。
很快,周助理开着灰扑扑的奥迪车出来,让陆从嘉上车,开车进剧组。明显是剧组接群演的车,车门打开,一股被热天气闷过的汗臭味。
明显是仓促借来的。
一路无话,怕一开口就被汗臭味呛死。
下车时,助理才终于侧头,小声道:“陆先生,您缺什么,可以直接说,关老师虽然人冷淡了些,但其实还是很好说话的……不需要用离婚来要挟,也不用把自己搞得很憔悴……”
很好说话……?
陆从嘉已经足够心如死灰,听着这些话,一点波动都没有。助理的声音进入空荡荡的大脑,一阵风吹过,就当没说过。
再好说话,也和他没有关系。
他之前绝对是傻子,才会抱着无望的希冀赖着人三年不动。
关殊厌恶他,懒得敷衍他抛给一个空号,却还派助理演了三年的戏,给他三年工资,的确很好说话。
“我觉得我很好,离婚后会更好。”
助理无言以对,在前面带路。
走了几步路,他们到达一栋废弃医院前的小平房。
小平房被太阳直晒,热气腾腾。墙角的空调风扇开得很大,嗡嗡响动。助理带陆从嘉进去。
平房里冷气开得十分狠,陆从嘉一进门,身上原本沁出的一点汗全被吹得无影无踪。身子一个哆嗦,如坠冰窖,手臂的色调比白T恤还白一度。
刚出院,身子虚得很,手指尖都要冻麻。
就在此时,熟悉的清冽雪松气息席卷而来,一件漆色大衣被扔到他的身上。
暖意瞬间混着雪松气息拥抱着他,像是置身于夏日午后的松林中,清风暖融,引人沉醉。
陆从嘉浑身一僵,笼着衣服,头脑一片空白,看向衣服的来源。
关殊靠坐在门旁的角落,棉质卫衣配修身长裤,露出一节脚腕,膝盖上放着一沓备注密密麻麻的剧本。
他收回扔衣服的手,身子后仰靠着椅背,看向助理,眉心不耐烦地蹙着,桃花眼底一片冷然。
语气十分核善:“周遇,这就是你的协商处理?”
助理瑟瑟发抖地凑过去说了两句。陆从嘉隐约能听到“离婚”“协商不成”等字样。
他眼见着,关殊的嘴巴抿成直直的一条缝,整个人气压低了一层。
浑身都写满了,不、耐、烦。
等助理说完,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周遇,我回头再跟你算账。”
说完,他放下修长笔直的腿,站起身,迈开长腿,朝小平房的里头走去,抛下一句:“跟上,速战速决。”
陆从嘉在旁等着,一句话没说,脸上除了眼底的一点青灰,干干净净,神情近乎乖巧。等关殊提到他,才裹着扔过来的大衣,跟过去。
他们走进平房深处隔开的休息室,门一关,所有的探知视线都隔绝在外。
关殊交叠双腿,陷在沙发上,目光冷漠又不耐烦。
“你要离婚?”
视线一对,陆从嘉裹在温暖又清冽的雪松香气中,被冬雪化作的冰刃扎了无数刀。脑子里被排空的情绪似乎又要席卷而来,防线近乎土崩瓦解。
关先生……一直都是这么冷酷的人。
他喜欢了他六年,却才终于彻底明白关先生的人设。他一直都是冷酷的人,除了演戏什么都不在意。
他从前有幻想,想成为关先生的独一无二,但现在他有自知之明。爱他爱成舔狗,没结果。
“对。”陆从嘉在雪松气息中开口,眼底清冷澄静。离婚后,他就是独立的存在,他要自己立起来。
关殊按了下太阳穴,胸膛起伏,眉眼里蓄满烦躁:“我需要一个理由,能让我们和平解除协议的理由。”
陆从嘉把大衣脱下,叠好,放到关殊身旁。和平解除,从归还大衣开始。
雪松气息近了又远,像他梦境的缱绻一样,终归都是飘渺。
周遭的空气冷得很,他的大脑重归空灵旷远,但身子冷得发颤,脚也在瘫软。近乎跌坐到关殊对面的沙发上。
离婚的理由,他说不出口。
不管如何修饰,因为没有希望的爱恋,决定放弃,决绝转身离开。这种理由,说出口只会被鄙夷嘲笑。他们一直都只有合同关系。
两人隔着桌子对视。
不管如何……有谈判合同的氛围。
陆从嘉挑好最委婉的角度,扬起温和的笑,说道:“我们当时签订协议的时候,律师担心我们在有伴侣之后会无法继续协议内容,于是加了一行备注——”
陆从嘉从包里拿出当时签订好的协议,翻到那一页,给关殊念。
“——如果双方的任意一方有了真正的恋爱对象,在未使得双方名誉受损的情况下,可以与另一方协商解除协议,不视为违约情况。”
关殊蹙起眉,黑眸眼底里暗潮汹涌,眼神狐疑,疑惑不定的语气:“你谈恋爱了?”
陆从嘉:“什么?”
这家伙三个恋爱相关的大爆热搜还在某博首页飘,居然还好意思问他?谈恋爱?
当年,他和关殊讨论协议细则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关先生,您不用担心。”烈日灼火中,他的眼眸灼灼发光,语气甜中带香,手上抱着一杯清甜的声声乌龙,茶颜悦色家的。奶茶冰凉沁甜,空调温度刚好,温凉不冰寒。
“最喜欢你啦,能帮你解决掉那些胡乱塞人的投资商和源源不断的相亲对象真的太好了。协议要求你大胆提,不用担心我生气噢。”
——当年表白热烈有如飞蛾扑火,现在只得一句犹疑不定的“你恋爱了”?
我能和谁恋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