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楼电梯出门,从走廊走过十数个紧闭的门。再拐进一个大厅。走到尽头。一个门开着,里头是试镜室。
陆从嘉提前十分钟来,排的顺序在中间。和他一眼来试镜的,十几个。等一个多小时,到他。
脱下夹克,轻装简服进试镜室。面前有五个人坐着。
五个人是谁不重要,陆从嘉静下心,恭敬鞠躬,打招呼。他现在脑子里只有光风霁月的师兄,他现在就是师兄。
投资商关晓赟抱住头,看样子很想躲这个来自长辈的鞠躬。他最终没敢躲,神色十分憋屈。
陆从嘉并不在意,甚至有点想笑,眉眼都松泛下来。
关晓赟的神情更憋屈了,关叔叔的新电影还在热搜上,显然没破产。所以陆叔叔是怎么回事?来体验生活?
制片人飘来一句:“小关总,您是便秘吗?”
关晓赟:“……”
他咬牙切齿地松开抱头的手,给导演使了一个眼神,然后就拿出手机戳戳戳,戳出洞的架势。
导演权当没看见那些眼神小互动,一板一眼地翻剧本:“演一下,梅成沐祭拜师父的那一段。”
陆从嘉点头,深呼吸一口气,摒除杂念。
适时的剧情是魔域大举入侵,仙魔大战一触即发。梅成沐在安慰男主云间“邪不胜正”之后,前往洞府拜祭师父。
事实上,他心中清明一片,魔域此番举族入侵,气势汹汹,他们宗派纵然能胜,也是惨胜。
抱着泰然又决绝的心境,他拜祭师父,做出一去不回的觉悟。
这是一个十分正面的形象——
林夭酒忽然开口,眉眼堆笑。
“祝你试镜通过,”他嘴角扬起弧度,语气带着奇妙韵味,“到时候我们可以炒个cp,一起火。”
——陆从嘉对着侧边的摄像机,抬起头。
深棕色瞳孔澄澈,在光线下显出琥珀色,如宝物无暇。眼底一片赤忱。
他的视野中,完完全全没有说闲话的林夭酒,也没有那些导演投资人,更没有关殊扰他心神。
他手虚握腰侧,像是握着一柄寒剑剑柄,五官精致神情收敛,声调持重坚定:“徒儿此番前往魔域,九死一生,不求师父庇护徒儿,惟愿凌霄宗安好。”
他自小被师父捡走,在凌霄宗生活,喜怒哀乐皆出于凌霄宗。在师父养育下,他对凌霄宗感情很深。师父因保护凌霄宗而故,他将继承师志。
他站在镜头前,身姿挺拔瘦削,单薄又凌然。
——林夭酒面带微笑地看着,而导演靠着椅背,闲闲注视向摄像机,眼睛半阖不合。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
陆从嘉动作从容,从口袋中拿出一朵白纸梨花,仔细展开,放到摄像机上,再一拜,仪华如鹤,神色肃穆。
梅成沐最喜梨花,此番与师父告别,再无归期。他去意坚决,只担心师父寂寞,于是以花代人,寄托繁思。
梅成沐性子沉稳木讷,只有梨花是他心尖的一抹亮色。他默默把花放上去,不会说其他更冠冕堂皇的话。
他和师父心意相通,不必说。
陆从嘉看着纸折梨花,又片刻,才转身回看向导演,呼一口气,垂下眉眼:“我演完了。”
演完。
陆从嘉在演戏上还算有点天分,三年前的表演课拿的全优。
三年后,尽管技巧已经生疏,但演戏的天分还在,他把这个师兄演活了。
导演已经坐直了身体,特地为男五带梨花来的演员,只有陆从嘉一个。
但他不能拍板决定,小眼神一直往关晓赟那瞥。小关总是投资商,他最大。
关晓赟还能怎么办,陆叔叔演技过关,他只能点头。
导演松一口气,这才也笑着点头:“可以。”又问,“没记错的话,你是三年前瑞华出道的吧,这三年你都干什么去了?托的还是许清乐的途径。”
陆从嘉微笑不答。
关晓赟瘪嘴扭头:“私事,不要问陆叔……从嘉了。”
陆叔叔三年干嘛去了?
——当关叔叔的贤内助去了,呵呵。
导演一个问题没问成,也没在意,甚至指着林夭酒轻松笑道:“你如果这三年有在演戏,说不定能比他火。”
陆从嘉叹笑,“您过誉了。”
林夭酒是谁?流量一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上四百条热搜。光是他一年有四百条热搜这个消息,就能被粉黑又撕出一个热搜,狂风呼啸,腥风血雨。
比林夭酒火?这个世界会疯掉的。
林夭酒看样子也不在意导演的夸张话语,笑呵呵的:“没事,你进组后,我带你飞。”
陆从嘉继续客气:“谢谢老师。”
导演又问了几个问题,围绕梅成沐展开。陆从嘉一一应答,逻辑清晰。
没有任何瑕疵,导演点头道:“我们商量一下,你不急的话,可以在大厅等通知。”
很可能过的意思。
陆从嘉不介意等,他现在又穷又闲,只有档期。
他走出试镜室的门,转身回大厅,寻个角落坐着,等待。
有人惊奇凑过去问他,“听说这个剧组投资人要干大事,筛了很多人,你为什么还在这坐着?过了?”
陆从嘉弯眉,客气微笑:“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过。”
很可能过,过了,这两终归不一样。
.
试镜室门内。
导演看看关晓赟,又看看林夭酒。他专业拍古偶剧,被资本和流量压久了,习惯看他们眼色行事。
关晓赟专心盯手机,林夭酒看天看地,都不回导演眼神。
导演佯怒:“觉得他可以的话,别浪费时间,给个准话!”
关晓赟还在盯手机,不耐烦一挥手:“你问下林夭酒,他是主演。”
导演看向林夭酒,目光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期待。
他已经很少惜才。每一部剧,剧本资本给,演员资本挑,财款资本付,一切都被资本垄断。他要做的,只是技术上的导演。
导演于他,只是赚钱的职业,无关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