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珩在他怀中动了动,顾襄城垂眼只见她两只手扒着他宽大的衣袖,睡意惺忪的眼湿漉漉的望着自己,只这一眼足以令顾襄城适才满腔的怒气消减大半,可又想到今日她做的那些事,随即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唆使主子,不记规矩,拖下去杖打三十。”
傅宁川甫一从屋里头出来就听着这残忍的惩罚,却又知今日的事比云珩平日犯的错严重太多,便没再阻拦,只是站在远处暗暗叹了气。
奚明对这重罚并不害怕,安静地半跪在地,听得旁侧玉清倒抽一口气,他作为当事人反而无动于衷,垂头等待着守卫拖下去。
“不可以。”云珩轻柔但坚定的声音戛然而起:“是我要出去,是我逼着他带我出去的,爷若是要责罚也应该是对我!”
顾襄城不为所动,冷着声音吩咐:“还不带下去。”
“不可以——”云珩在他怀中挣扎,想到那个白净善良的少年会因为自己而遭到不公的对待,愧疚羞愧得渗出了泪,奈何那男人将她禁锢怀中压根无法动弹,她只得绝望得辩驳着:“这不公平,是我威胁了他,这不关他的事情……爷——”
挣扎中,她余光见到了少年被两个身影魁梧的男人拖了下去,一瞬间她只觉一片天昏地暗,浑身失力放弃了挣扎。
顾襄城抱着她回了屋内,属下奴才们也都收拾了院落,了然地退了出去,玉清是最后离开的,特地去合上了门,只见仍站在不远处的傅庄主意味深长地望着这处。
云珩被放置到了床上,又被温柔体贴地盖上了被褥,有冰冷的手指擦拭过她的眼底,她倔强的扭过了头,只咬着牙一声不吭。
“生气了?”
顾襄城坐在床畔凝着她的脸,用指尖擦拭去她的泪珠,谁想在下一刻,本委屈到偷偷哭泣的丫头猛地坐了起来,拽着他的衣袖哀求着:“爷,我求求你放过奚明吧,真的是我逼迫他的,这样会打死他的。”
静谧的夜晚,这深宅院落依稀能听到棍杖落到后背时沉重的闷响,听得云珩心抽疼,不想无辜者受害,她一味地向这个向来善待自己的男人哀求着。
顾襄城本来缓和下去的怒气因她的话而又赫然而起:“你为了一个奴才,向我求情?”
云珩微楞,望着眼前男人深黑的眼眸,竟隐约从他的怒意中嗅到了不愿启齿的情愫。
她松开了手,陷入了短暂的冥想。
十五芳华,她虽然深居山庄不闻世事,可史书话本内那些风花雪月,她不是不知,也不会不清楚适才他眸底那愤怒代表是何意思。
云珩只隐约记得,自己是七岁时被他带到山庄,成为傅宁川的义女,而他每月十五左右会来山庄见她几日,这事儿山庄的人大多知晓,却没有人敢费口舌——有位帝都官爷在明湖山庄豢养姑娘的事儿,想来傅宁川不允许,他顾襄城也不会容人这般说辞。
她似乎知道,自己刚才的求情是多么的愚蠢。
“阿珩,你累了。”
云珩失魂落魄地摇头:“爷从轻处理奚明吧,他是我的随从,我的吩咐他是不敢不听的——主子犯的错让属下一并承担,外人听来都觉得不合道理。”
顾襄城沉默地看着她,看得云珩心慌意乱,不得已又道:“爷,你罚我……否则让一个奴才为我受过,我心有不安。”
“既然阿珩如此坚持,我怎么忍心再下重手呢。”他一字一句说着,目光冷凝:“我会让烈季带他回来,若是下次他再敢带着你做这些事,就不止是今日的惩罚。”
云珩不敢露出任何的情绪,微垂着头听他说:“以及——阿珩,你要记住,有些规矩有些地方,你永远都不要去触碰,否则,我也不知那时该如何对你。”
“爷的话,云珩一直都记着。”云珩觉得自己太受压制,赌气似的说着阴阳怪气的话:“毕竟爷是云珩的衣食父母。”
顾襄城无心深究她的讽刺,挥袖起身,背对着方才能掩饰去自己冷硬的面容:“我吩咐玉清进来陪你。”
云珩抬眼望着他的背影,他向来喜宽袖衣袍,举止有礼如同温雅君子……想来今日的事确实触及到了他的底线,现如今他周身冷漠到生人勿近的地步,令人畏惧。
哪怕云珩绞尽脑汁都想不通,自己究竟是触及到了他的哪处底线,哪怕她仍旧认为溜出山庄并非滔天错事——然不论如何,他终究动怒了,比往日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顾襄城踏出院落时,阙鹤之正提着药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见着来人赶忙停步行礼:“见过大人。”
顾襄城看了眼他的药箱,微颔首:“她的梦魇还不见好?”
“属下能做的只是缓解,治标不治本。”阙鹤之如实告诉他:“心事成疾,终归还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心事?”顾襄城冷笑了声,她都不记得那些事情了,又怎么能成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