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珩着单衣站立庭院,抬头本是灰暗的夜幕此时被一团团火光照亮似黎明的曙光,隐约之间有白虹贯月,一刹那间百万坠星火箭齐齐向这皇宫飞射而来。
今日除夕夜她不必在太后身前伺候,也婉拒了永寿宫其他姑娘们的邀请,早早回了院子歇息。偶尔能听得外头姑娘们碎碎叨叨的声音,也有杯碰杯,盏撞盏的清脆之声。
云珩看着院内竹林攒动,仰望高高的宫墙上,是红透半边的夜幕。她知道,六王的起反终于动手了。
云珩却也不心急,慢吞吞回了屋子为自个儿裹了件外衣,正打算扣衣带,却敏锐的听得外头变得嘈杂。
云珩扣了衣带,方敞开了门,大步入前堂。只见得缃岑被众人围在最中,正抚膺喘气。而周遭的姑娘都在七七八八追问她出了何事。
缃岑顾不得喘气,拽着旁边人的手臂,使自己不倒下,道:“六王带兵包围了皇宫,他们说六王这是要起兵造反……”
话未尽,姑娘们已慌张不已,直念叨如何是好。
云珩上前扶住缃岑,道:“太后怎样了。”
缃岑道:“太后随陛下撤退安妥之处,慧掌事途中令奴婢即刻回来通知永寿宫的人……”
云珩皱眉转身即要冲出门外,已教缃岑一手拉住,喝道:“现在外头一片混沌,外面人巴不得寻个安全地,你出去做甚!”
云珩语气严肃道:“太后如今性命安危,我需得出去。”
“你疯了!”缃岑怒道:“如今太后已撤退至安稳处,你只需好些在这听候差遣。就算太后出了事,你过去又能做得甚么!”
云珩用坚定的目光直视缃岑,一字一句道:“太后是我的皇祖母,从重楼殿撤退其他处需耗费时辰,期间万一有何好歹,该当如何!”
缃岑道:“那也不是你该担心的!你如今只是个奴子,干甚的非要赶过去。”
两人争锋相对,引得其他奴婢都上前相劝。云珩抬手掰开缃岑的手指,认真道:“缃岑,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要过去,不仅为太后,更是为自个儿。”
缃岑本是怒瞪着她,却被云珩这句话回了神,心神理会她是何意思,虽不知她要做何事,但缃岑还是相信她。
云珩推开众人,大步出门,在众人的注目中消失在那夜色无边中。
偌大的皇宫中全部兵马全都在前面,以致永寿宫这些地处僻静的宫殿尚还温存着安宁。云珩从永寿宫出来,只见漆黑的巷道悄无人烟,便提着宫灯大步向前,脑中思寻着太后等人该撤退至何处。是启明宫还是崇武殿。
“狗皇帝还有他的宗亲都到崇武殿去了。”云珩步履仓促,却听得身边有悠悠的声音传来,偏头看去,竟是许久不见的臧妃。
见她如鬼神般不知不觉间出现在自个儿身侧,云珩慢慢停下步子,问道:“娘娘何不在浣衣局待着,竟出现此地。”
“我在这等你。”在这夜色下,她的白发轻扬,拓大鲜丽的华服在风中飞扬,“至于为何我知晓她们在崇武殿,还要归功于你那个小奴婢,那日看信时令我得知你的那些破心思。我就私心想着以你的处境压根儿爬不起来,除非靠你那人品和运气试试能不能拼到一回好的。”
她扬眉一笑,臧妃站在她的身侧,云珩忽然问她道:“数年之前当今皇帝也是夜攻南午门取得这盛世无双的皇位,如今南淳耀重蹈他的覆辙。臧妃娘娘,在你看来,这次是会一如当年的赢,一举承掌乾坤天下,还是一朝荒唐美梦,永坠深渊不得超生。”
臧妃分外安静道:“当年那一战他本就没赢,史书向来是给皇帝看的,什么赢,什么输。那一日倘不是他威胁于我,何至于如今。”
“听闻青山居士墨溪曾三次出山,最后一次出山亲赴遥远的大渝国都,面圣帝君,因与帝君发生龃龉口角,被帝杖杀殿内,挫骨扬灰。”
“他是天下国医手,但凡经他之手白骨都可生肉,怎么可能救不活自己。”
“我也不信居士他会死,因为有一样东西须他之处,方可拿到手。”云珩赫然转身坐到她的对侧,“我与你一样憎恨他,不比你少半分。”
“他是你的生身父亲,血浓于水。”
云珩眼中猩红,“倘若他不是我的父皇,早在多年之前我就会动手,亲手杀了他,不惧粉身碎骨之痛。”
两人对视一眼,眼光萌光,已经达成共识。
云珩忽而又转头看愈发红烈如火的远空,笑吟吟道,“这夜的血腥都堪堪比得过当初云家那场变乱,不知父皇这次会如何处决他,或者我的好六哥怎么登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