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去蹭罗艺设宴的这个热闹,她这原本就人丁冷清的院子里更是萧索无人,只有墙根地下几个蹲着几个打瞌睡的侍卫。
单嫣径直冲进正屋,伸手推门。
门左右一分,屋内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她跨进屋子,连忙回身将门合上之后,轻车熟路地摸到八仙桌旁,点了一盏微弱的灯火。
微小的火苗“簇”的一下点燃,顿时,昏黄的光线布满了视野。
单嫣回眸望过去,但见王伯当一袭雪衣,果然就立在她屋子的围屏旁。
单嫣心里松了一口气,上前道:“你来了。”
王伯当微然一点头,面容冷清道:“都预备好了?”
“没什么可收拾的。”单嫣道。
北平王府里的东西没一样是属于她自己的,自然不用收拾。
可这话刚说完,她又微微顿了顿,“等一下,有一样东西。”
“什么?”王伯当问。
单嫣没答话,折身走向日常歇息的暖阁当中,将枕头被子掀开,从里面摸出一个什么东西。
“这个忘了。”单嫣扭头过来朝王伯当一笑。
王伯当凝眸细看,但见她手掌心里抓着象征二贤庄人身份的那块“单”字玉佩。
“只剩这个?”王伯当再次跟她确认了一遍。
单嫣点头:“只有这个。”
这块玉佩是她初来这儿就佩戴在身上的,何况这东西昭示着二贤庄,肯定不能够遗落在外。
“都已经预备好了,走吧。”单嫣咬了咬嘴唇,定声说道。
“好。”王伯当首肯,“少时候张公瑾会在地牢放火,等那儿一烧起来,齐彪李豹几个就能够趁乱脱身。咱们在离城外五里路的长辛店处汇合,连夜折返潞州。”
单嫣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自己住了数月的屋子,瞳仁当中流连出一些依恋。
但终究,她还是很坚决地转过了头。
她把玉佩往自己的胸前揣进去:“我们走。”
*
自单嫣从厅上离开之后,罗成便坐如针毡。
心里一直莫名的焦躁,像是预感要出什么事一般。
秦夫人侧首看着儿子垂头不语,心中叹了口气,正想转头过去劝说罗艺放罗成离开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罗艺与秦琼正喝到兴头上,猛然就听见门外凌乱一阵凌乱脚步声。
抬头望去,但见是几个小兵跑了进来。
罗艺一时大怒:“怎么回事!?”
几个小兵神色惶惶,噗通一声跪下去道:“王爷,不好了——地牢那儿不知道为何起了大火,现在那儿一片都烧了起来,火势根本就熄灭不了,现在地牢当中关押的好些囚犯都跑了出去,王爷——”
“什么!?”罗艺瞪大了眼,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秦夫人也愣了:“这是怎么回事?”
小兵急道:“属下等也不知啊,这、突然之间就烧起来了!”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派人过去灭火啊!”罗艺勃然大怒,重重拍着桌子,把桌上的碗筷弄得震天作响,“罗成!赶紧带人过去!”
罗成一时也怔住,连忙起身抱拳称是。
饭桌上,惟只有秦琼是知道内情的。
他一听地牢处烧起来,想着定然是张公瑾接应齐彪李豹出去了,心中不觉松了一口气。
“姑爹,侄儿愿随表弟一同前往!”秦琼起身抱拳道。
以防万一,他还是得跟着同去。
只有亲眼见到二贤庄一行离开他方能放下这心。
罗艺焦躁起来,满口答应:“你二人火速过去!扑灭火之后,将逃窜出去的犯人悉数押回来!行事不得有误,否则本王拿你兄弟二人是问!”
“遵令!”
表兄弟二人抱拳施以一礼,便一前一后赶紧往着王府外冲去。
寂夜当中,老远便看到王府北边地牢处烧起的冲天火光。
一路带人冲到地牢处时,外头已经围了一大圈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的老百姓。
罗成秦琼二人翻身下马,横冲直撞便冲进内围。
张公瑾正领着一众小兵引水灭火。
地牢一处火焰冲天,几乎已经把整座牢狱都包裹在其中。
烧焦的断壁残垣倾倒下来,轰然推出一波滚烫的热浪,溅起冲天的火星。
罗成一上去便抓住张公瑾的胸口把他提起来,咄咄逼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烧起地牢来?你不是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吗,怎么在这里?”
今夜一向持重的张公瑾突然醉成这样,紧接着张公瑾一来,单嫣便又跟着离开,而现在地牢又突然失火。
罗成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张公瑾惶惶摇头:“属下也不知道啊!属下喝了酒正准备回去,正到屋子里清醒一些的时候,地牢这边的人过来禀报,说牢里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走了水!属下也傻了,赶紧跟着过来!可过来的时候这儿就已经烧成这样了!”
秦琼忙拉住罗成,问张公瑾道:“牢里的犯人呢?”
张公瑾急声:“烧起来的时候场面混乱,许多人都逃了出来,属下也不清楚究竟跑出来了多少。”
罗成把张公瑾胸口一松,沉冷着一张脸仰头看过去。
火势如同一条贪婪的巨蟒,嘶嘶吐着芯子开始舔舐地牢旁北平百姓的屋所。
罗成咬了咬牙:“那些逃窜的犯人先不管,这火这么烧下去不行,再不控制,这一片老百姓的屋子都别想要了。”他沉下眉头,思索一番,“张公瑾,你派人去守住四个城门,不得放任何人出入!再去南门校军场,多搬一部分人马过来救火!”
张公瑾等的就是罗成的这句话,心中狂喜,赶紧满口应下:“是!属下这就过去!”说着赶紧扬手招呼身后一列低着头的小兵小将们,“跟我走!”
“是大人!”小兵们应声,赶紧跟在张公瑾身后小跑前行。
罗成一心扑在面前地牢的火势上。
张公瑾带着兵卒从他身旁跑过。
可就在一个兵卒与罗成擦肩而过的时候,罗成的眉眼凌厉瞥过去,敏锐察觉到了什么。
“——慢着。”
张公瑾步子一停,顿时冷汗从脊梁上冒出来。
他心中暗叫不好,回头过去撑着笑容与罗成道:“殿下,还有吩咐?”
罗成乌沉沉的瞳仁当中浸着一线敏锐的冷光,他的手缓缓按在肋下所佩之刀的刀柄上。
紧接着,一步步走向其中一个低头不语的小兵。
张公瑾忙上前:“殿下,你这是做什么?情势紧急,还是赶紧……”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罗成放在剑鞘绷簧上的大拇指便骤然按下去。
豁然一声,他手里寒光一现,刀剑便拔了出来。
罗成的眉眼沉沉压下,眼神锐利警惕如同鹰隼。
他上前,一把重重推开张公瑾。
“殿下!”张公瑾往后一个趔趄,惊恐地盯着罗成拿刀锋去挑起那个小兵的下巴。
一刹,秦琼愣住,张公瑾也待在原地。
两个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兵的脸抬起来。
完了。
张公瑾心说。
罗成沉冷的一张脸,在看到那个小兵面孔的刹那瞬间变成了阴寒神色。
像是隐忍着滔天的怒意,他手里的剑抖个不停。
——抬起来的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
齐彪的面孔。
只是一瞬间,罗成便很清楚的断定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面色阴冷地转过头去看着张公瑾:“你是不是早与这几个人相识了?今日地牢里的火,你放的吧。你想趁乱鱼目混珠,把他们打扮成兵将送出城是吗?”
罗成每说一句话,张公瑾便打一个寒颤。
罗成那种锐利阴冷的目光只有再他极其盛怒的时候才会出现。
“殿下……”张公瑾已经无可辩解。
单嫣与齐彪李豹是一伙的,张公瑾放走他们,自然不可能不顾着单嫣。
罗成只觉得一颗心坠入冰窖当中,浑身都在颤抖。
他抓着拳头,凑近张公瑾,声音森寒得像要杀人:“单嫣人呢?”
恰此时,秦琼抓紧了手,赶紧上前。
这个时候事情已经是纸包不住火了,再多说什么都是无用的,索性只能摊牌。
“表弟,姑爹是不可能放走单嫣姑娘一行了,与其让她被送入官府,不如现在放她走吧!”秦琼低声恳切劝说,“若是再将她留在北平……”
“我问单嫣人在哪儿!?”罗成盛怒地打掉秦琼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表弟……你……”秦琼一时失语。
秦琼被罗成这一声声嘶力竭的问话震得说不出话来。
他与罗成来往这么一段时日了,从来还没见他像现在这样失态。
罗成一手推开秦琼,像是失心疯了一般,失魂落魄地径直扳鞍上马。
秦琼赶紧追上去,一手抓着罗成的缰绳,急声道:“表弟!表弟你别追了,你就放他们走吧!山高路远,往日也不怕没有再见面的一天啊!表弟!”
可是罗成好似根本就听不见秦琼的话一般。
他坐在白龙驹上,两手紧紧地攥着缰绳,眼睛空洞看着前方——
“你还没给我答复,你说了要给我答复的。”
“……单嫣,你怎么能骗我?”
“你怎么能走呢?”
秦琼见罗成好似已经入魔了一般,怕他激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好的事,赶紧死死抓着白龙驹的缰绳,咬牙艰难道,“……表弟,你就听表哥一句话吧……姑爹不肯容下单姑娘,留在北平府,她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不许你这么说她!!有我在这里,她不能抛下我就走!”
秦琼的话像是一根针扎进罗成心口上,顿时便将他点炸。
“表哥你让开!再不让别怪我罗成下狠手!”罗成眼眶通红,脸上浮现阴戾的神色。
没有任何情面留,他抓着手里的马鞭,狠狠往秦琼的手上抽去,“让开!”
秦琼骤然吃痛,失力松开缰绳。
而就在这一刻,罗成双脚狠狠一踹镫,策马朝着黑夜当中前行过去。
秦琼跌倒在地,后边张公瑾赶紧上前来搀扶他。
“秦二哥,没事吧?”
秦琼接着张公瑾的手慢慢爬起来,满头大汗,“没事……”
话是这么说着,可是手背上却一阵针扎的刺痛。
秦琼低头一看,手背早已经皮开肉绽。
罗成没跟他开玩笑,他是真下了死手。
要是罗成再用力一分,只怕她这手就得废了。
秦琼蹙眉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微微叹了口气。
“……表弟,你越是留单嫣在北平,越是护着她,越是珍爱她,姑爹就越会将她看作一根眼中钉、肉中刺。姑爹是不会允许有这样一个能够左右你喜怒哀乐的人留在你身边的。”
“你怎么就这般看不明白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二合一。明天这个点依旧。
北平王府地图还有一小截。
orz但我写这会儿实在太困了太累了写不完了,骚瑞啊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