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红花?”听到这三个字,苏白的双眼红了。
她知道琳茵肚子里的孩子是保不住了。孩子是何其无辜,最近的夜里她总是梦到上辈子的勃儿,如果他能平安长大,便可叫自己一声“阿娘”。
冯妈妈敲了敲门,提醒道:“姑娘,戏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场了。”
“我正在梳妆,马上就好。”琳茵强撑起身子,正色道。
“那老奴先告退了。”
琳茵看着铜镜中虚弱的自己,露出了个惨淡的笑容,转向苏白:“来,帮我梳妆。”
苏白点了点头。
她明白,戏比天大。
唱好一出戏,是一个戏子的本分,苏白自然是知道的。
她强忍着心中的哀痛,将桃花粉敷在琳茵的脸上,涂上胭脂,画上柳眉,戴上头面。
刚才还病恹恹的琳茵瞬间变得灵动鲜活起来,整个人透着妖冶的绯红,一身金丝华服,她起身走了两步,发髻上的步摇颤颤巍巍、摇摇欲坠。
苏白的心也随着摇晃的步摇颤抖,她知道华丽的外表下是琳茵脆弱的身躯,她担心琳茵能否撑完一出戏。
琳茵眉头紧皱,捂着肚子,依靠在木椅旁边。
“还好吗?”苏白走上前,脸露担忧之色。
房内安静地可怕,只听见“滴答、滴答”的响声。
苏白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密闭的屋内怎么会有水滴的声音。
琳茵向后栽去,地上露出了一滩血迹。
苏白瞬间就明白了,她连忙将琳茵扶到椅子上:“你先躺下,我去找大夫。”
“慢着,”琳茵抓着苏白的手,“这件事如果被别人知道,我就完了。”
苏白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我懂的。”
琳茵又痛得抽搐起来,苏白不敢耽搁,推开门,急忙跑了出去。
“你又要跑到哪里?不好好呆在里面伺候琳茵梳妆,干嘛去?”守在门外的房妈妈怒喝。
苏白知道冯妈妈是个见人下菜的势利小人,也懒得争辩,只是轻轻说了句:“琳茵染了风寒,有些头晕,若不怕被传染,你可以进去照看,我自是去请大夫了。”
“戏都要开始了,你让她赶紧上台。”冯妈妈催促道。
“这话,还是冯妈妈自己进去说罢。”苏白懒瞥了她一眼,便转身去了街角的医馆。
苏白找了个熟悉的老大夫,事先说明了情况,塞了银两,让他务必保密。
待苏白和老大夫来到戏坊的梳妆房后,老大夫摸着胡须摇了摇头。
琳茵浑身滚烫,已经烧得有些糊涂了,只是虚弱地叫着:“顾恒,顾恒,别抛下我,这可是你的孩子啊!”
苏白看着神志不清的琳茵,焦急万分,连忙给大夫福了福身:“她还很年轻,还请大夫就她一命。”
大夫将手诊在琳茵的脉上,过了片刻才严肃道:“此女昨夜服了川红花,奈何胎儿已大,不仅没有排出去,反而胎死腹中,恶露不尽,恐有性命之忧啊。”
苏白摸着琳茵冰凉的手,看着她发抖的身体,不由地跪下。
“你这是作甚?”老大夫大惊。
“医者父母,我和琳茵情同姐妹,不管用什么方法,救救她吧。”苏白恳切道。
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拿起毛笔,写下方子,让苏白去抓药。
冯妈妈推门闯了进来,大声嚷嚷着:“怎么还不上台?武生翻了一个又一个跟头,看客们已经不耐烦了。”
“冯妈妈,快去抓药,煎药。”
苏白将药方塞到冯妈妈的手里,径直坐在铜镜前,拿起眉笔画着柳叶眉。
她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戴上头面,插上金钗,绯红的脸上是看不透的清冷,一双寒潭般的眼睛让人生畏。
冯妈妈抓着药方,愣神片刻,才反应过来:“你竟然指挥我?”
苏白放下手中的胭脂,缓缓走到冯妈妈面前:“大戏就要开始了,你是要我上台,还是去煎药?”
“就凭你?”冯妈妈有些不屑,一个一年都没唱过戏的人,一个做了一年丫鬟的人,还能登台?
苏白笑了笑,悠闲地坐在椅子上:“随便你,若是待会儿坊主回来了,那些戏迷找着坊主退银子,我自会告诉坊主是你不让我救场的。”
“你!”冯妈妈捏着药方,咬着牙转身离去。
苏白起身,朝大夫福了福身:“这边还望大夫多多照拂。”
老大夫有些恍惚,仿佛站在他眼前的不是刚才那个神色慌乱的黄毛丫头,而是一个冷静矜持的世家贵女,不由地点了点头。
苏白望了眼躺在床上昏迷的琳茵,咬了咬牙,朝戏台上走去。
梳妆室距戏台不过百丈,可苏白仿佛走了一生。
这一路上,她的脑子里全是杨贵妃悲惨的一世:
大唐荣耀,她是大唐的象征。
大唐衰败,她是替罪的羔羊。
何其不公?!
何其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