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众人都看向华秀桐,不知道这位高傲的阁老之女会不会上场,跟永成侯之女一较高下。
华秀桐笑容浅浅,“连着看两曲月嫦舞岂不无趣。要是薛姑娘什么时候能再来赏月宴,也许咱们可以切磋一下。”
薛姗姗几乎被她气死,华秀桐的意思是不是说自己能来一次赏月宴已经难得,下次根本就没有机会来?而她做为阁老之女,却是想来就来。
座上的魏贵妃也皱起了眉头。
她刚才故意提起华秀桐,一是她既然属意华秀桐做三皇子正妃,自然要贬低薛姗姗捧华秀桐,二是也想试试华秀桐对阿琅的心意。
女人都是善妒的,如果华秀桐喜欢阿琅,看到薛姗姗含情脉脉注视阿琅的样子,就应该立刻起身跳上一曲更加优美惊艳的月嫦舞,让薛姗姗自惭形秽才是。
可现在华秀桐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根本不在意薛姗姗似的,难道她并没有看中阿琅?
月华如水,透过景福殿特意开大的雕花窗洒了进来,薛姗姗站在场地中央,被华秀桐轻描淡写地拒绝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冲动,无措地抿着唇,手指紧紧地抓着裙裾。
此时的她被柔和的月光笼罩,却没了刚才献舞时的飘飘欲仙,不像是寂寞清冷的月中嫦娥,倒像是犯了错的小宫娥,面对着自己闯出来的祸,不知该如何收场。
建昭帝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目光在她唇边的小梨涡上停了一下,摆摆手,“退下吧。”
薛姗姗如蒙大赦,盈盈下拜,“是。”
众人再次诧异起来,宫中美人众多,自然也少不了争风吃醋,平日里建昭帝可都是做壁上观,闲闲地看着她们争奇斗艳从不插手,今日却为了这永成侯之女三次开口,莫不是起了兴致想要纳入后宫?
无数隐晦的目光从薛筱筱薛姗姗姐妹身上扫过,同是永成侯府的嫡女,姐妹两个长得并不像。
跟建昭帝后宫的一众美人相比,薛筱筱应该也能拔得头筹,当然她已经是安王妃,入不了后宫的。倒是薛姗姗待字闺中还有入宫的可能性,不过这容貌和心性,进了后宫也活不长久。
还有皇上和裴无咎的关系。
按宗人府里裴氏一族的族谱论,皇上是裴无咎的表叔,叔侄两个娶姐妹两个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尤其皇室之中,别说是后宫中小小嫔妾,就算是皇后,跟其他皇族成员的妻妾差着辈分也无伤大雅。
众人不过是在心里偷偷品头论足,当个闲暇时的热闹看,就算建昭帝真的把薛姗姗纳入后宫也激不起什么水花。
裴无咎的眉头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目光在薛姗姗身上一掠而过,又落在薛筱筱的脸上,柳眉、杏眼、樱唇、琼鼻……小梨涡。
小梨涡……
裴无咎目光一寸寸冰冷,修长的指尖没有收拢住力道,小小的酒杯发出轻微的咔吧声,裂出了一道缝隙。
淡淡的梨花香萦绕而来,他的小王妃凑近了一些,低声问道:“怎么,不舒服了吗?”
她说着话,手指还从桌下摸索着探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指尖。
他的手冰冷,她的手却温热柔软。
裴无咎鸦睫低垂,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薛筱筱歪着头看了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做声,手指一收准备撤回来。
指尖才刚刚一动,下一刻,就被猛地攥住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握着她,薛筱筱下意识缩了一下手,却被抓得更紧。
他指腹的薄茧摩擦着她手背柔嫩的肌肤,有点痒,还有点疼。
前阵子上药的时候他也握过她的手,刚才也是她主动去碰他的,可现在的情形却大不一样。
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心里漫开,薛筱筱不自在地左右瞅瞅,忐忑道:“殿下?”
裴无咎慢慢抬眸,漆黑的瞳仁里难得露出一丝脆弱,“冷。”
薛筱筱顿时心软,手指主动勾住他,柔声道:“我帮你暖着。”
两人的手在桌下交握,一大一小,一冷一热。
裴无咎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建昭帝,见他始终没有看向自己的小王妃,倒是有几次目光落在方知月、华秀桐等一众高门贵女身上,似乎在衡量什么。
估计又是在用他那帝王的制衡之术,掂量太子、三皇子之间的势力均衡。裴无咎心里嗤笑一声,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上又怎么样,自己的儿子也不信任,天家无父子,生在帝王家本身就是个悲剧,他自己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裴无咎估计建昭帝正在考虑到底给三皇子定个什么样的正妃,看魏贵妃的样子似乎属意华秀桐,但华秀桐是华阁老独女,要是这门婚事成了,三皇子的势力未免太大。
建昭帝平时对三皇子纵容一些,那也只是用来制衡太子,免得太子势力做大威胁到他自身。但裴无咎相信,建昭帝从来没有想过另立储君动摇国本,更是不愿意让两个儿子你死我活地争斗起来。
所以,三皇子不能真的和太子势均力敌。
可笑三皇子和魏贵妃尚未看破,还想着待价而沽,把三皇子妃的位置留给能给他们带来最大好处的权臣。
三皇子不日就会封王,在场的贵女大半是冲着他来的,而华秀桐始终清冷端坐,并不在意众人。
此女倒是沉得住气。裴无咎懒懒收回目光,却见邻座的太子正瞅着他,眉毛一挑,神色揶揄。
交握的双手藏在桌下,别人看不到,邻座的太子却能看到。裴无咎面无表情地扯了扯袖子,宽大的袖口遮住了两人的手。
太子笑得更加促狭,眨了眨眼睛。
他本是英武肃穆的长相,做这样淘气的动作有些违和,裴无咎愣了一下,蓦然想起在他十四岁离开皇宫去军营之前,彼时比他小了一岁的太子还是个小小少年,在别人面前尚能端着架子,在他这个自幼的玩伴身边却不过是个顽皮的孩童,这样促狭淘气的表情是常常见的。
“无咎,你也有今天……”
太子的声音里都带着笑。
裴无咎不咸不淡地问道:“不知太子几时大婚?”
太子一噎,飞快地看向对面的方知月,耳尖竟然红了。
薛筱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偏过头看了一眼。
太子早就想跟她说句话,奈何薛筱筱一直盯着舞姬看,现在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连忙开口:“安王妃,刚才母后的做法实在太过了,孤代母后给你赔个不是,改日再登门道歉。”
他态度倒是很好,做为一国储君,话说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低姿态了。
薛筱筱心里不以为然。
刚才在凤仪宫情况危急之时,太子要是跳出来说几句话,拦着皇后不要搜身,那么到最后就算她自己为了证明清白坚持搜身,至少也会感激他一下。
现在危机过去尘埃落定,再来赔礼道歉就太晚了。
薛筱筱观察了一下裴无咎的神色,说道:“太子殿下要代皇后娘娘赔礼,皇后娘娘自己知道吗?”
太子一僵,面色尴尬地扫了一眼正中的皇后,他自然不敢让皇后知道。
薛筱筱一笑,“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妾身不过是个亲王妃,进了宫都可以随便搜身的那种,太子殿下的赔礼妾身可不敢受。”
裴无咎嘴角一勾,小王妃这张小嘴叭叭叭的,终于气别人去了。
太子也知道安王妃今天受了委屈,倒也没有被怼得恼怒,面有愧色地低下头,心想日后定要补偿给无咎和他的王妃。
乐声不绝,宫中的舞姬又在翩翩起舞,旋转、跳跃,下腰、回眸……
薛筱筱看得眼花缭乱,直到坐在马车里,还没定下神来。
小王妃托着下巴,圆溜溜的杏眼亮晶晶的,裴无咎纳闷她怎会如此喜欢,看样子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想到小姑娘以前日子过得穷苦,想必也是没机会学习这些,问道:“筱筱要是喜欢乐舞,我请人来教你?”
薛筱筱匪夷所思,“我都有肉丸子吃了,还学乐舞做什么?”
裴无咎:……
她问得理直气壮,他竟无言以对。
他没有说话,薛筱筱顿时警觉:“殿下,你不会想要用乐舞来换掉肉丸子的承诺吧?”
乐舞完全可以看别人跳,她美滋滋欣赏就好了,肉丸子可是要吃到自己肚子里的。
“不换!”
斩钉截铁,态度坚决。
她以前生活艰难,没吃过四喜丸子,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可以理解……裴无咎不停地在做着心里建设,这才堪堪忍住了没把她扔下去。
一回到王府,裴无咎立刻吩咐了送饭菜上来,特意叮嘱要做两份四喜丸子,免得他的小王妃总以为他要为了几颗丸子食言。
薛筱筱跳下马车,主动推着裴无咎往内院走。
已是亥时,夏风清凉,隐约能闻到王府湖中荷花的香气。
薛筱筱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偏偏看了一晚上的美酒佳肴不能吃,突然想起乔静禅那天送的莲子糕来。
“殿下,那天的莲子糕你派人查了没有?”
“查了,葛医正说并无问题。”裴无咎很喜欢她的小心谨慎,知道乔静禅送的东西也不能随便吃,特意等他回来交给他。
“啊——”薛筱筱遗憾得跺脚,“早知没问题,我吃掉多好,满满一碟子莲子糕呢!”
知道她饿得狠了,裴无咎也没笑话她,“等明天让厨房给你做。”
终于吃到了惦记很久的肉丸子和大鸡腿,薛筱筱心满意足。
从净房洗漱好出来,发现裴无咎已经上了床,半靠在床头,手里拿着本书随意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