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前是条两丈宽的路,如今,草都衰败了,被积雪厚厚的盖着,唯有几棵榆树坚强挺立,而树旁,立着个人,手撑着树干,看去是刚刚从后面绕出来。
不知他在那待了多久,只穿了件袍子,宽肩上覆了一层雪,也不知道掸一掸。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一瞬,因为当她看到那个人时,只觉周围一空,仿佛一切都变成了白色。
天没了,地没了,她好像飘在空中,先是看着那人在远处,然后距离慢慢接近,也不知谁走向了谁,想来是被风吹到了一处吧。
他瘦了许多,整张脸的轮廓愈显深邃,竟有几分凌厉之势,令人见之心惊。
原本如星辉般的眸子,此刻异常暗沉,深深的嵌在眼窝里,像是静止的夜空。
唯有唇是动着的,即便他抿得很紧,如同一条直线,可是她能看到他的唇角微颤,好像要对她说什么。
阮玉心头一抖,急忙转身。
转瞬一想,她为什么要回避,如是倒好像……
于是,又慢慢转过来,努力调整表情。
可是她为什么要面对他?如何面对他?这依旧是个问题,只不过此刻,她不能再转回去了,如是倒好像,倒好像……
金玦焱深深的望住她。
她瘦了,面色有些苍白,精神却很好的样子。
只是,她怎么会好?他能看出她的强作镇定,于是,他也动了动唇角。
她穿得很粗糙,但足够厚实。衣裤都是乡下常见的棉衣棉裤,肥肥大大,还镶了圈兔毛,耳朵上也扣了两团,配上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使得她看起来就像只小兔子。
但是他还记得,成亲第二日,她穿着大红色刻丝牡丹花开通袖袄、墨绿色镶襕边的综裙站在福瑞堂的样子。
当时他是气冲牛斗,但也没有忽略她的美丽。他头回见人将红配绿穿得这么养眼,简直是惊艳。
可是现在……
她还在冲他笑,浅浅的弯起唇角,淡粉色的唇瓣有些颤抖,但依旧对他绽开灿烂,他听到她问:“你,还好吧?”
这一刻,他忽然想将她抱进怀里,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这样才能填满满心的空落,可他只是攥紧了拳,紧紧的攥着,然后,霍然转身……
他竟然走了。
阮玉望着金玦焱远去的背影,听着踏雪之声单调的传来,亦渐渐远去,怔了半晌,忽的笑了。
他大约只是来看看她,看她过得好不好,这样也就放心了。
放心就好。
笑,也不知他跟温香什么时候成亲?成亲了没有?关于他的事,她一概不问,也没有人再次说起,想来他此番出行是费了些心思吧?以后,当不会再出现了吧?即便……也是这样的擦肩而过吧?
她望了望天边……
太阳已经落山了,最后一片霞光敛尽,只余一层淡淡的青。
阮玉收回目光,转身,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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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玦焱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进门就是满眼的张灯结彩,不管是哪个,见了面就给他道喜,他方记起,今天在饭桌上,姨太太已经把钟忆柳塞给他了。
他立即沉了脸,负手就往清风小筑而去。
这边更热闹,好像满府的人都过来了,抬眼一望,人们正在主屋出出进进。
主屋……
阮玉……
众人见了他,一迭连声的往里通报:“四爷回来了……”
“四爷回来了……”
卢氏打扮得很喜庆,神色却有些仓惶,见了他就跟梦游似的叨叨:“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他谁也不理,只管进屋。
人们就起哄:“新郎官进洞房啦……”
然而忽听里面乒里乓啷一通乱响,夹着一个女人的尖叫,紧接着,一个穿大红嫁衣的女人被金玦焱拎出来,像丢块破抹布似的往外一扔。
“璧儿……”
璧儿满心愤恨但表面上很是诚惶诚恐的走过来:“四爷……”
“我不是说谁也不能进这间屋子吗?你是怎么看着的?”
璧儿心道,表姑娘非要进,我有什么办法?可是转念一想,立即眼睛一亮。
“百顺,千依,圆子,还有你,你……你们把这守好了,谁也不准放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