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不敢将这恐怖宣诸于口,毕竟面对恐怖的时候,人的心里往往还存有一丝侥幸,尤其金成举还是这般镇定,似乎只是送他远行,似乎不过是在做一个最坏的预想,而结果很有可能是虚惊一场。而关键是,他想不通事情都进行到这种地步了金玦焱还能有什么额外的选择,尚了主,好像除了阮玉,对谁都是皆大欢喜。
这种时刻,虽然他对阮玉很是同情,也颇为欣赏,但是作为生意人,无论身边发生了什么,首先关注的只有利。
不过他还是有一颗人心的,他觉得待事情发生了,金玦焱尚了主,若是坚决不肯放弃阮玉,也可收她做妾。且不说阮玉现在不是相府千金了,就算是,又如何跟公主相争?况公主这事做得不地道,若是能容忍阮玉的存在,也能为自己赚个贤良的名头。再者,就算没有阮玉,为了表现贤良,也得给驸马弄俩妾不是?
当然,阮玉若想跟金玦焱像从前那样恩恩爱爱怕是难了,公主能容忍她在身边已属不易,但总归是个归宿了。只可惜她没个一儿半女,以后的日子……
但不管怎样,这是最好的结果,也很有可能发生。最难办的是一旦事发,皇上那关该怎么过。
不过家丑不可外扬,皇家的丑更扬不得,所以金玦焱这驸马是当定了!金家顶多是外面光鲜,暗地里受些斥责,否则真的弄点什么出来,皇上岂非是在向天下人宣扬自家的丑事?
这种麻烦,待皇上的气撒了,公主再有个喜什么的,金家的难也就解了,所以他觉得他爹是杞人忧天了。
于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当是带着道韫出去走几天,反正事情真的闹起来,他们就算心向阮玉也帮不上忙,倒是难过。
车厢里传出乔哥儿细细的哭声,他连忙收回神思:“爹,那你保重,我们过几天就回来。要不……”
他试探的:“到时我接您过去住些日子?”
金成举叹气,忽的一笑,拍拍儿子的肩:“老三,这些儿子,其实我最看好你。因为你非常清楚,一旦出了什么事,该保什么,该丢什么,一切都不可意气用事。要知道,你不只是一个人,你的身上,还有责任。”
“爹……”
金玦淼忽然想哭,忽然想像小的时候抱住爹的大腿可劲的撒娇。
但正如爹所说的,他在任何时候都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像他,从来没有指望过这份家业。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如果他再这么清醒,似乎就永远失去这个机会了。
那么他,此刻究竟是清醒,还是不清醒?
忍了忍:“爹……”
金玦淼走上前,抱住父亲。
爹老了,瘦了,好像还矮了,记得从前,爹的身体很壮,肩膀很宽,他需要把头仰得高高的,才能看到爹的笑脸。
“爹……”
眼泪夺眶而出,在父亲的肩头晕开一小片水痕。
不过是离别几日,以前出门半年都不在话下,可是此番怎么如此难过?
金成举笑了,拍拍他的背:“都多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
虽然在笑,语气却是发颤。
“让你给老五的信发出去了?”
“嗯。”
金玦淼不敢多说一个字,否则他真的要彻底失态了。
“那就好,快走吧。”金成举的声音有些沙哑。
金玦淼又磨蹭了一会,方下了决心:“爹,我走了!”
也不等金成举应声,只重重的搂了搂父亲,便转身,一步迈上了马车。
马车咯碌碌的启动了。
车内,秦道韫默默的看着他,忽的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背上。
他反手握住,紧紧的握住。
金成举看着马车走远,再次举头望月。
清辉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萧寂寞,仿佛墙上静止的苔痕。
四下无人,只有秋虫能够听到他自言兴叹:“此乃死门,不吉,然而只有死了,才能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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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小玉……
金玦焱迷迷糊糊的向着那点鹅黄前进。
那明明是小玉,可是他好像看到小玉走了,骑着黑电,他无论怎么追也追不上。心里还有个声音在说,如果你跟别的女人……如果你跟别的女人……
别的女人,别的女人……
眼前是别的女人,不是小玉,不是小玉……
对了,他记起,有个面生的丫鬟给他下了药,那是……袖子吧?他当时只闻到一阵香气,很淡很淡,他以为是脂粉,他怎么就大意了?
眼前不是小玉,那么是……兰心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