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暮将虞楚带到三楼尽头的一间房后,转身离开下楼,剩下虞楚一个人立在厚重的黑漆门外。
通道里很安静,大门没有关严实,可以听到隐约的对话声。
“爸,真的不是我允许的,李威那小子就是色胆包天,我一直都在楼下待客,根本不知道他想做出那样的事。”
虞楚听到这句,目光在黑暗里闪了闪,动作很轻地俯过上半身,将耳朵贴到门口的缝隙处。
一道威严低沉的声音响起:“虞枫,今晚李威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和我一样清楚。周暮是不是你派人引走的?李威是不是得到了你的许可?你有没有派人给虞楚的水里下药?”
“爸,我真的——”
“平常你有些小动作,我想着无伤大雅,不闹出大事也就行了,但你这次是想毁掉虞楚,毁掉我们虞家的声誉!”
那声音陡然提高音量,更显肃然森冷,屋内的另一人顿时不再做声。
“虞楚又不会去争抢属于你的东西,该你的一分也不会少,包括整个虞家将来都会是你的,你这样针对他干什么?虞楚姓的是虞,是我的儿子,你的弟弟,李威仅仅让出三分利,你就把他给卖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有没有虞家?”
屋内一声拍桌,传来茶盏的叮当脆响,有什么东西跌到地板上摔碎了。虞楚依然屏息凝神,在门外安静地听着。
“你以为这仅仅是虞楚的事吗?幸好今晚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不然的话,虞家就会成为别人谈笑的话柄,咱们一辈子也别想抬起头!你以后还要主持虞家,一个为了三分利就能卖掉弟弟的人,那些合伙人会继续相信你?虞家的基业不会断送在你手里?”
静默几秒后,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响,接着就是扑通跪地声:“爸,我错了,我心胸狭隘鼠目寸光,我真的错了……”
“我每天那么忙,还要管这些糟心事,你们母子以后都消停点吧。虞楚的妈已经没了,也没进过虞家门,他成不了你们的眼中钉。”
“爸,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今晚这事必须罚,你在堡里思过一个月,不准出堡离岛,你妈就送出国,半年内不准回国。如果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爸,这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不关我妈的事——”
“再说一句,她在一年内都不准回国。”那声音将他冷冷打断。
“……是。”
两人停止交谈,有脚步声朝门口走来。虞楚刚站直身体,门就被拉开,他和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瘦高青年对上了视线。
这青年就是开始在大厅门口送客的那位,个子瘦高,眼睛狭长,左脸有一处明显的耳光红印,阴鸷中透出狼狈,想来就是虞家大公子虞枫。
虞枫看见虞楚,明显怔了下,接着就猜到他听见了自己刚被扇耳光,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连那个耳光印都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他想出门,虞楚却站在门口没动,堵住了出路。
按照虞枫平常的脾气,肯定会将人粗鲁地推到一旁,再教训上几句。但虞时倾就在屋内,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两道严厉的目光,便只忍声吞气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弟弟,让一下。”
这句话听上去语气平和,眼镜片后却是两道阴狠的视线。
他等着虞楚嗫嚅着说没关系,再木讷地低头退到一旁。
——这个低贱的私生子,从来都一副蠢样,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可他没想到的是,虞楚听到这句话竟然没有回应,也没有退到一旁让出路来,依然站在门口和他对视着。
这是被吓傻了吗?
他比虞楚高上半个头,也就挡住了屋内光线和虞时倾的目光,将虞楚那单薄的身形笼罩在阴影里。就在他强压住不耐烦准备再次开口时,看见虞楚极慢地勾起了唇角。
——那是一个充满诡谲的笑容,恶意从微翘的嘴角蔓延开,到达眼底时,闪着比冰刺还要阴冷的光。
虞枫在那瞬间浑身发凉,心头剧颤,脑子里突然掠过毒蛇吐信的画面,一时忘记了想说什么。
但那笑容飞快地从虞楚脸上消失,快得就像是他的错觉。眼前的人依然睁着那双水润的大眼睛,带着什么都不明白的愚蠢,还有畏畏缩缩的怯意。
虞枫心头还在狂跳,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他给吓着,顿时又气又恼,音量也不由提高了些:“我叫你让开,没听见吗?”
“你是怎么给你弟弟说话的?”屋内虞时倾也厉声道。
虞楚低下头退到一旁让开路,虞枫顿了两秒后,终于什么也没敢说,只擦过他身旁恨恨离开了。
“虞楚,你进来。”虞时倾道。
虞楚听话地进了屋。
“把门关上。”
虞楚又关上了门。
虞时倾年过五十,长得和虞枫很相似,都是瘦削的脸狭长的眼,只不过他脸部轮廓更冷硬,眉心有着两道严厉的深沟。此时他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心情复杂地看着虞楚慢吞吞走到屋中央,又慢吞吞抬头看着自己。
这个儿子长得就像他死去的母亲,虽然那女人的模样已经不太清晰,但还记得那双总是怯怯的大眼睛。性情也像,随时闷不做声,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也许那脑子里什么也没想。
“虞楚,今晚的事爸爸都知道了。”沉默片刻后,虞时倾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