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博翰死了,他离开自己的世界。简淮这十八年,爱过的、恨过的、怕过的东西都不在了,他这陌生的世界中,不知所措。
一路沉默无言,接近天亮时,他们在军区换了车,装甲车变为一个旅游大巴,晃晃悠悠地来到一个四层的小楼外。
小楼外竟还立着个招牌,上面写着——零维空间旅行社。
王小帅:“……”
袁飞航低声向他解释:“‘零组’不少员工加入之前都是普通人,有自己的家人,对外也必须有个正式工作才行,所以才有这样一个旅行社做掩护。”
原来如此。
几人走进小楼后并没有向上走,电梯是下行的。
地下的空间比上面的空间要大多了,他们一直到地下十楼才停下,时长风对单孤兰说:“你先带王小帅去做检查,顺便帮我联系一个知情的心理医生。”
简淮乍来到新世界,需要专业人员进行心理疏导,缓和地渡过这段适应期。
“零组”的核心成员全是思维共鸣者,大部分人都有心理问题,心理医生全是知情的外聘人员,他们不是思维共鸣者,不过签署了保密协议,是值得信任的专业人士。
单孤兰领命,带着王小帅走了,时长风先带着简淮来到一个简单的宿舍。
“这是我的宿舍,”时长风有些紧张,他舔了下唇,“你暂时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向领导汇报情况,过一会儿领导可能会见你。”
简淮没说话,他安静地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匕首,这是他同过去世界的全部联系。
时长风的手放在匕首上,简淮的姿态立刻从安分改为防备,他的眼神充满敌意,不愿时长风拿走匕首。
时长风叹口气,从腰间拿出一个旧的日记本递到简淮手上。
“这是我在简博翰办公室中发现的日记本,”时长风道,“在你的世界内,世界规则不允许你看到日记本,不过在这个世界就可以了。”
简淮接过日记本,不过左手还是紧紧地攥着匕首,不愿意松开。
时长风伸出手,感受到简淮的抗拒,他终究没拿走匕首,而是摸了摸简淮的头:“等下检测‘遗留品’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吧。”
简淮点点头,时长风放下一个对讲机,告诉他怎么使用,叮嘱他有事一定要联络自己,这才不放心地去找领导汇报情况。
简淮则是来到时长风的书桌边,打开了日记本。
从他出生前,简博翰与司蓝女士一起商量名字,到他出生后,简博翰所做的一切尽数展现在简淮眼前——
我抽取了简淮的血液,发现血液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这股力量与夜晚不安定的能量有些相似,却又略有不同。
夜晚的力量充满死亡的气息,可简淮的血液中充满生机。
这是为什么呢?我一生也没有机会验证了,只能做出一个假设。
大概是简淮出生于里世界降临的那一天,生与死的力量在他体内斗争,让他产生了类似抗体一样的能力。
十几年来,我调查了全世界与简淮出生于同一时间的孩子,他们无一幸存。我不知道简淮为什么活下来,时至今日,我仍然不清楚那一天手术室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或许司蓝女士死前做了什么保护了我们的孩子,让简淮幸运地活下来……我不知道这是否能称之为“幸运”。
我靠着简淮的血在夜晚活下来,却深知等到2021年,我是没办法在里世界存活下来的。
特殊的只有简淮一人,他该用怎样的心态面对这个世界呢?
这一套无解的试题,我能交出的答案也只有如此。
看过全部的日记,简淮合上日记本,起身走进洗手间。
洗漱台上方的墙壁上贴着一面镜子,简淮已经很多年没照过镜子了。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下有道泪痕,他的脸像极了简博翰,只是少了些岁月的痕迹。
简博翰找不到答案,简淮也找不到。
对于这个令他痛苦畏惧的男人,简淮不知道该爱还是该恨。
毕竟前半生唯一的亲人,没有教会他爱的方式。
望着镜中与简博翰相似的脸,简淮安静地举起匕首,对着那张脸划了下去。
右侧眉上留下一道血痕,简淮看着那道伤痕,见到它很快复原。
简博翰的日记曾记载过,简淮的伤很快会自愈。
而这一次,伤口愈合后,简淮的眉上却留下一道伤痕。
如同简博翰一般,在简淮十八年的人生中,刻下不知是爱还是恨的伤痛。
简淮决定带着这份痛活下去。
时长风回到房间,见简淮不在,心中微微发急。
洗手间传来水声,时长风忙闯进去,看到站在镜子前的简淮,原本英气的眉心多了一道伤疤。
简淮转过身,正视着时长风说:“是要带我去见领导吗?走吧。”
时长风抱住简淮,将他的头埋到自己肩上,什么话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