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海岸线不远处的长椅上,铃木由纪正对着大海,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当太宰治抱着大白猫在擂钵街晃悠了一圈找到铃木由纪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这时,昏黄的落日挂在海平线上,慢吞吞地沉入海中,晚霞将天空染成绮丽的色彩,虽然美丽,但在这荒凉之地却难免显得凄凉。
长椅上的铃木由纪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耍她的大小姐脾气,没有在找不见猫后气恼回酒店,反而一直等在这里,独自坐在海边,虽然周身只有海风为伴,但也有些自得其乐的样子。
“太宰君!”
铃木由纪远远地就看到太宰治抱着猫慢慢走来,但这一次,铃木由纪却没有像太宰治想的那样向着猫飞奔而来,而是笑着招了招手,开启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话题:“太宰君你看,现在的海平面,像不像是汤圆煮沸的样子?”
太宰治对着这凄美的夕阳琢磨了一下,发现竟还真的有点像汤圆。
倒是让人生出点食欲来了。
太宰治微笑道:“铃木小姐,你是在这里等我,还是在等猫?”
“有区别吗?”
“没有吗?”
“没有哦,因为我知道,太宰君一定会带着猫咪过来的,所以我才会一直等在这里。你看,我最后不是等到你了吗?”
铃木由纪轻松地说着,太宰治笑意加深了。
他松开手,怀中瑟瑟发抖的大白猫便瞬间跳下,躲进铃木由纪的裙角,圆圆的猫咪脑袋在铃木由纪腿边蹭来蹭去,喵嗷喵嗷地像是在控诉太宰治的残暴无情。
铃木由纪噗嗤笑出声来,将这只小可怜抱进怀中,爱怜地抚摸着,道:“太宰君,不可以对猫猫这么凶哦!”
被抱起的猫咪有些慌张,紧张地身处爪子,长长的指甲勾破了铃木由纪白皙的皮肤,一丝细细的鲜血从她小臂上渗出。
太宰治胜券在握的笑容微顿,盯着那一缕鲜血,心中突然生出了某种预感。
那是期待之物即将消失的预感。
但这不对。
——这是……不对的。因为他明明从来没有过期待。
“铃木小姐。”这一刻,太宰治竟然显得有些急迫,“你这么喜欢它,那么你会收养这只猫吗?就像收养那只黑猫一样?”
铃木由纪笑道:“不会哦。”
“为什么?”
“因为意义是不一样的。”
“是因为你‘看’到了那只黑猫吗?因为它需要你,所以你出现了,而这只白猫哪怕没有你也能活得很好,所以你就离开,是这样吗?”太宰治问。
铃木由纪想了想:“这样说也没错吧……”
“那么,铃木小姐——”太宰治凝视着她,沉沉的晦涩终于从他眼中溢出。他轻声而危险地说道,“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为什么又要离开?”
是的,当太宰治看到无法被任何外物近身或动摇的铃木由纪此刻却被猫爪轻易伤到后,他就明白:铃木由纪离开的时候到了。
当一个将自己置身重重保护之内的人突然离开了保护罩,那么则说明她开始有了别的目的。
——比如说离开港黑。
甚至离开横滨,离开日本。
“但你会去哪儿呢,铃木小姐?是准备去这个世界的其它地方寻找你要找的人吗?”
这番话说得意味深长,而“这个世界的其它地方”更是让铃木由纪都忍不住露出诧异神色。
她微微一惊,然后很快笑了起来:“太宰君真聪明呢。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聪明吗?或许吧……不过与其说是聪明,不如说大小姐你身上的破绽太多,却又从未掩饰。”
——铃木由纪这位大小姐,是来自异世界的人。
这件事其实并不难猜,特别是在铃木由纪从未有过掩饰的前提下。
她是一位大财团的小姐,但是遍寻这个世界,都没有找到所谓的“铃木财团”;她身上有着超乎常人的“能力”,但是这样的能力并非异能;她对衣食住行有着自己的标准和要求,但面对横滨时她又表现得对这个世界过分陌生……
这一切的一切,除了钱财的来历太过奇异之外,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向他人表达一个讯息: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铃木由纪不属于这个世界。
但是这又怎么样?
反正他也从来没对她有过期待。
可是——
“可是明明是你选择了我,铃木小姐。‘养一个生灵就要负担起它的一切,要有一辈子对它不离不弃的决心’,‘如果想要它爱你,就必然要先爱它’……这样的话,明明是铃木小姐你说的,不是吗?那么为什么已经选择了我的你,最后又要离开?”太宰治神色已经开始慢慢变得可怕起来。
危险的氛围开始蔓延。
铃木由纪怀中的猫咪炸起了毛,夹着尾巴跳下长椅,缩进铃木由纪的裙角瑟瑟发抖,甚至连游走的风声都似乎在此时变得诡谲,但身处其中的铃木由纪,却带着一如既往的茫然,不在状态。
这一刻,她并没有在意突然变得愤怒尖刻的太宰治,她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原来……太宰君竟然那么早的时候就在监视我了吗?看来我的出现果然让你很不放心呢……还是说我的道歉真的那么让你感到愤怒吗?”铃木由纪叹了口气,苦恼道,“可是,如果是关于那句抱歉,我觉得那件事应该已经结束了才对呀,那现在的你又在生什么气呢,太宰君?别说是因为你在意我哦,因为太宰君你啊——不是从来没有对我有过期待吗?”
铃木由纪用温柔的声音,冷酷地揭穿了太宰治的所有伪装,和他胆小得从不敢直视的内心。
“太宰君,你的人生一直在期待某样东西。或许是太阳,或许是明灯,又或许是永远包容等待你的人。你可能期待的是拯救,甚至是在期待一句你自己都不知道的话……但在这些期待里,从来没有过我这样的人。”
“我们其实是很相似的人,都是想在这个世界上寻找到什么……但你寻找的人不是我,我寻找的也不是你。无枝的落叶无法承担飘零的花瓣,你不是也早就知道了吗?所以你从来不对我抱有期待,而我也从来没有将你视作重要的人。这是我们心知肚明的事,既然如此,现在的你,又何必露出这样的表情?”
“而且,我的离开也应该是太宰君你一手造成的,是你早就预料到的结果之一才对。那么在这种时候再露出生气的表情,就会显得浮夸了呢!”铃木由纪微笑着看着太宰治。
这一刻,她不再像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大小姐,而像是久居高位的人,甚至无限贴近于港黑首领——那位可怕的森先生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