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朝都城青云门边上,围了好些人。禁军喝开人群,将死刑犯的头颅悬于城门上示众。还未完全流干的血液,淌了一路,吓煞了围观的百姓。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叛国投敌者,便该有如此下场。”
这颗头颅的主人原是骁勇善战的永乐王莫时雨,谁会想到他会卖国求荣,最后沦为阶下囚,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远处走来一名身着青衣的男子,眉目如画,脸色却苍白如纸,脚步虚浮,走两步便咳嗽不止,俨然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可谁知,当他走到城楼下时,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骤然变得狠厉起来。他从腰间取下鞭子,冷不防朝禁军甩去。
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居然一鞭子就将身强力壮的禁军给撂倒了。那鞭子使足了力气,朝那领头的禁军脸上招呼,那人瞬间皮开肉绽,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倒地哀嚎不止。
“将他还给我。”
司徒空紧握鞭子的手青筋暴起,他抬头看向那颗头颅时,愤怒与悲痛一股脑儿地冲上头顶,险些没站稳。
“此人定是那乱贼的同党,还不速速将他拿下!”
不多时,禁军副都督秦远山亲临现场,不由分说便给司徒空扣上了一顶乱贼同党的帽子。他拔出腰间佩刀,一声令下,手底下的兵,顿时犹如饿狼般,扑向司徒空这只孤立无援的羔羊。
司徒空本就抱着必死之心而来,但没想到刀刃划在皮肤上,竟是如此疼痛。
敌众我寡,哪怕他是三头六臂,也挡不住禁军接二连三的攻势,很快便败下阵来,踉跄了两步,脊背重重磕在石墙上。
他捂住被刀割伤的胳膊,血液从指缝里流了出来,染红了衣裳。他趁这空当,一鞭子劈断那悬挂着头颅的绳索,飞扑过去接住,而后脱下自己的外袍包裹住,抱在怀里。
此刻,禁军已将他团团围住,插翅难逃。而他早已忘却自己正身处险境当中,悲伤如巨浪般翻涌而来,将他淹没。
“司徒空,当太子殿下的娈宠不好吗?摇摇屁股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苦为了一个乱贼,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司徒空与秦远山结过梁子,从前的楚王莫寒云看重司徒空,他不敢造次。如今司徒空犹如弃子般被抛弃,他定是要落井下石的。
“秦大人的意思是,本宫是见了美色就把持不住自己的好色之徒?”
莫寒云的嗓音自后方传来,禁军看清来人后,连忙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秦远山哑口无言,他是知道莫寒云手腕的。此人表面上看着温文尔雅,骨子里的狠辣比起当今陛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句话他是笑着说出来,却叫秦远山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下官不敢。”
莫寒云冷冷地瞥了秦远山一眼后,径直朝前走去,禁卫纷纷给他让开一条道。他走到墙边,朝跌坐在地上的司徒空,伸出手。
“愣着作甚?快起来。”
莫时雨的死,与太子脱不了干系,而司徒空此刻已然疲倦得连质问他的力气都没有了。若不是还喘着气,还当是个不会说话的死人。
他呆呆地望了莫寒云许久,才从唇齿间挤出一句虚弱无力的话来,“你是来杀我的吗?”
莫寒云见他无动于衷,便主动去扶他起来,可谁知那人竟用指甲在他手背上抓出四道血痕来,那眼角泛红的模样,俨然是忍了极大的悲伤。他疼得倒抽了口凉气,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反手将司徒空的手紧紧握住。
“我是来接太子妃回宫的。”
司徒空听言立即挣脱莫寒云的手,往墙角缩了缩。不知怎的,他忽然笑了出来,笑到肩膀都在颤抖,眼泪夺眶而出,掉落在怀中那颗用衣物包裹的头颅上。
一时间,不知他是高兴还是难过,众人皆当他疯了。
“我知你恨我,但我们来日方长。”
没有来日了。
司徒空抱着头颅,趁禁军放松警惕之际,猛然站起身,一个箭步冲出了重围。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跑,跟无头苍蝇般在街上乱窜。
“司徒听雪!”
莫寒云大吼了一句,禁军纷纷追了上来。司徒空本就久病成疴,方才与禁军动手,几乎耗尽了所有体力,还没跑出多远,便已感到头晕目眩。但他毕竟是有些功夫傍身的,那些人想抓住他也没那么容易。
他只顾着蒙头跑,却不知这条路的尽头是悬崖峭壁。此刻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要么跳下去,摔个粉身碎骨;要么束手就擒,沦为阶下囚。
“你已无路可走,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司徒空深吸了口气后,做出了自己的抉择。他看到莫寒云骑着骏马从林子深处奔赴而来。特意等他靠近,想伸出手抓住自己时,从悬崖边一跃而下。
“王爷,听雪这便赶赴黄泉,向你赔罪。”
莫寒云的哭喊声自崖顶传来,随着呼呼的风灌进耳朵里。那样不可一世的人,居然也会为他人落泪?迟来的深情,对司徒空而言已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