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己从过往中拽回,陈见寻看向叶西:“这种热衷施暴的兴奋感一直大概持续到初二下学期要开学的时候……我家里发生了一件事,那件事让我再也不愿意参与这些暴力。”
叶西沉默,没有主动问是什么事。
陈见寻看见老板在抽烟,受到感染也掏出了烟盒,看看叶西后又合上了盖子。
叶西了然:“你抽吧。”
她并不讨厌他抽烟的样子。
陈见寻捏出一根烟叼进嘴里,打火机举到面前擦了两下点着,避开叶西的方向吐出一口白雾。
“等我真正成了暴力的受害者,我才知道它给人带去的痛苦有多深。”
他应当算是被迫浪子回头,然而也再没机会找到当初受他伤害的那些人,真诚说上一声对不起。
“那之前我总爱用‘我还小,不怎么懂事’来为自己开脱,”他弹弹烟灰,迎视叶西若有所思的目光,“那之后我改变了想法,‘我小我有理’?凭什么?未成年人的思想确实很纯粹,但这样一来,他们的‘恶’也一样很纯粹。”
叶西手里的杯子被捏得变形。
“而且,我曾经总想着要用道歉去弥补给他们带去的阴影,后来我想明白了,那是不可能的,就好比用创可贴去修补子/弹留下的伤口……你觉得能治好吗?”陈见寻抬眼,无遮掩的视线笔直穿透她的瞳孔。
叶西轻轻眨眼,慌乱地摇头。
“是吧,我也这样认为。”他笑笑,仰头喝水。
说完这句,他不再开口,闷默地抽着烟。叶西感到双臂里的静脉血管在不停扩张,血流带着杯中水的余温朝她狂跳的心脏涌动。想说点什么,倘若一直忍着,她下一秒也许会窒息。
于是她哑着嗓子说道:“其实……我弟弟,犯过罪。”
陈见寻怔愣,手指夹住烟忘了动。
“而且当时他未成年……”叶西奋力睁大双眼,眼角有隐忍怒气的红血丝,“他没有受到得当的惩罚,而是被放出来了。我跟被害者的家属没有什么直接接触,也从未见过他们,但我就是真真切切地知道他们会有多痛苦。”
“所以你认为他该被原谅吗?”她很奇怪,陈见寻没有问犯的是什么罪,也没有问受害者现在怎么样,绕过这些问题,他居然直接这般问她。
叶西下颌紧绷,坚定作答:“不该。反正……我是永远不会原谅他的。”
她了解过,犯罪学的研究和实践表明,年龄其实与犯罪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往往,罪犯的年龄越小、犯罪次数越多,长大以后成为惯犯、累犯的越多。
“为什么?”他表情不变,沉声追问。
“因为他罪孽深重,而且不知悔改,”叶西耸肩,“我挺恨他,对他的恨应该不比受害者家属的少。”
陈见寻冷着脸:“你不觉得你很冷血吗?”
叶西心一空,凝眉:“我不觉得。”
他不说话,把烟蒂按进玻璃制的烟灰缸里。“刺啦”一声后,他嘴角忽然出现一抹浅笑。
“我赞赏你的态度。”他眼神认真地由衷道,这让叶西长舒一口气。
空调关了后,店里空气很闷热,他们决定出门晃晃,一路散步回学校。陈见寻走在她外侧,插着兜又说:“其实我高中还打过一回架,就是因为这一架认识了我现在最好的朋友。”
指的就是赵系景。
“嗯?”叶西不再看桥下的河,扭头看他,目光很是不解。
“是为了救他才打的架……他当时正在被群殴。”他解释,余的话不打算多说。
“哦,那就不算施暴。”她点头。
阳光透明清朗,教学楼外墙的砖红色“褪”成浅粉。往前走了好几步,陈见寻轻笑着喊她:“叶西。”
“嗯。”她应得也很轻。
“陈寻,”他说,“其实我叫陈寻,这才是我真名。”
当初的保留存了些算计和城府,而这一刻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卸下所有的伪装。
叶西心里的惊讶昙花一现,随后淡笑:“那好吧,我也跟你讲实话……”
陈寻脚步一顿,莫名紧张:“什么?”
她直视回头的他,笑得骄傲恣意:“关于that和what究竟该怎么区分,没有什么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