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海上行舟,总爱在你以为可以平稳一段时,忽然掀风播浪。
暑假开始的第三天,叶西没等到期末排名的结果,却等到了叶爱军从东莞回来的消息。这就像往旷平水面中央投掷一颗定/时/炸/弹,也许表面暂时还会风平浪静,但叶爱军这名字简直等同伏地魔,出现就是隐患,爆发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吃午饭时,林俐很艰难地对儿女说道:“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想见见你们。”
不同方向的三双筷子在桌上游走,话音一落,叶南方向的那双先撤走,他的反应比叶西要激动很多。
“他还没死啊?”他猛吐出一根鱼刺,訇然破口,“见他妈见!要脸吗日他妈的!”
叶西耳膜一震,俯首不说话,垂着眼咀嚼嘴里的小青菜。
林俐握着他的手腕干笑:“别这么说……好歹,他也是你爸。”
“得了吧,”叶南擤完鼻涕随手乱甩,满眼厌烦,“我能成今天这样,不都他害的?他要是好好教我管我,我才不至于这么惨……”
林俐叹气:“唉……这倒也是。”
“我这辈子都毁在他身上了!”也不晓得隐隐的哭腔有几分是戏。
“是是是!也怪我看人不准!”
面前的小青菜被扫荡完三分之一,叶西始终不开口参与他们的讨论,胸口似有石碑压覆。
她觉得都是谬论——
叶爱军固然是个失败的父亲,但叶南和妈妈把所有问题的根源都归咎于他,未免太擅长推诿。一个班上六十个人都考不好,兴许还能全怪授课老师;可但凡还有一个人考得好,那就不光是老师的问题。她反感地皱眉,快速大口地清着碗里的饭。
“老妈你还记得不?”叶南放下筷子,卷起短袖露出自己的大臂上缘,语气委屈不已,“以前他最爱揪这个地方,都给我揪出毛病来了,一变天就疼!”
林俐抬手抚上去,反复揉了揉:“记得呀,都疼在我心上我怎么不记得?”
叶南恶狠狠咬牙:“我当时就发誓,等我有本事了,一定要杀了他。”
“哦嚯呸呸呸!不许再说这种话!”
叶西暗自翻白眼,不懂为什么在他心里,仇恨的解决方式似乎只有杀戮。
林俐:“消消气,我们以后好好过我们的。”
叶南嘟囔着,重新捉起筷子:“叫他死心,反正老子不见他,要见见我姐去!”
语罢,叶西再难忍住,将碗重重一放,隔空瞪向他:“你有病?”
叶南没料到她这出,吓得往后一缩:“卧槽你骂什么人啊?你他妈才有病!”
林俐挥手打圆场:“好了好了!别吵别吵!”
她拿起汤匙伸进蛋羹,平分了四等份,舀了两份放进叶南碗中,再舀了一份给叶西。
“但是啊……我觉得你们还是得见见他,”她语速和缓道,“毕竟嘛,血缘还是在的,名义上他还是你们的父亲。”
“而且……”她眼皮抬起又落下,反复欲言又止。
叶西盯着碗里那块蛋羹,没有语气:“而且什么?”
“他说在东莞那边挣了不少钱,打算给你们点生活费的……前提得是,要见个面。”
林俐带着忐忑说完,空气变得死寂。
叶西率先开口:“我不需要,所以不用见。”
那厢叶南的话锋却火速转变:“你问问他给多少呗?少于一万就算了。”
想都没想,林俐把最后一份蛋羹很自然地送进儿子碗里,纵容地说:“好我回头跟他讲!只要你乖乖的,能满足的事情妈妈都尽力!”
顿了几秒,她眼里充满苦心,语重心长:“就是别再做傻事了……”
叶南有点不耐烦:“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心里有针扎了一下,叶西终于在这时让碗见了底。将残渣全部拨进空碗中,她如释重负地站起来,漠然地转身离桌。
倘若这个暑假整天都待在家里和这样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绝对会生不如死……将碗筷丢进水中,她无奈又崩溃地想。
于是叶西用手指敲开和陈寻的对话框。
“你这个暑假有什么计划吗?”她问。
陈寻回得很干脆利落:“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