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叶西也没有觉得更好受,帖子带着自己一串乱码所组成的ID成功显现在页面最底端时,她有些怀疑,自己是否也成了看客中的一员。
那一下她的大脑是闷热的开水房,十几柱庞硕的开水锅炉嗡嗡作响,喷薄的水雾是沸腾的征兆,四散开来,将她缠裹于其中。所有的声响都带着潮湿的高气压,叫人听来很不真切……
就连忽然响起的砸门声也是这样。
叶西放下手机,面对房门的方向。耳鸣陡然消失,她高声问道:“干嘛?”
门外站的是林俐,似乎很着急,门把被她拧得嘎吱响,叫喊的语调可以用“极其惨烈”来形容,好像别人的声音——某个市侩的凶狠女人的声音。
“你锁什么门呐?!大白天的,不让我进来?哎你这丫头怎么越来越古怪了!”
不容叶西解释,又是一阵风狂雨横的拍门声。
叶西无奈,觉得自己刚缓和的耳鸣又得被拍回来:“你不是去上班了吗?”
“你先开门!”声音里满是三伏天的燥热,又在门板下缘补了两脚,“我回来拿东西!”
叶西懒懒地将自己从椅中拖起来,趿着拖鞋走去开门。门缝才拉开一丁点,就被门外的人蛮横地冲开。
林俐头上戴着女式半面遮阳帽,墨灰的罩子掩去她的大半张脸,然而焦灼还是从里面溜了出来。叶西看见她太阳穴到颧骨上都是淋漓的汗,便仿佛看见了室外毒辣的艳阳天。
她冲到床头柜前蹲下,穿着宽大老式蝶翼防晒衣的手臂四处乱翻,不知道究竟在找什么。
叶西走到床边将落地扇打开,风扇头对准她的方向,顿了顿问道:“找什么?要我帮忙吗?”
林俐停下嘴边极小声的切切察察,但手上动作未停:“不用,你找不到,只会帮倒忙。”
叶西遂不作声了,气流被扇动的哗啦动静在衬托下变得更响。
“去哪儿了呢?”林俐自言自语,“我明明记得就放这里的呀。”
嫌太麻烦,她索性往后敦实地一坐,双腿叉开夹住刚拽下来的最底层抽屉,埋进去搜找。明明风是全然对着她吹的,可她这会儿流的汗更多,叶西注意到,她背面的衣服都湿透了,紧巴巴贴着皮肤。
忍不住,叶西又有些自讨没趣地道:“东西就是这样的,有时候想找偏偏找不到,回头不找了,它搞不好又冒出来了……不然你就先去上班吧,晚上回来也许它又出现了呢?”
林俐不耐:“你懂什么呀?我急着要的!”
叶西沉默,并暗自决定再不操心。
抽屉被挖空了,依旧徒劳无功,林俐挫败地弓着背沉沉叹气,而后站起来,惫懒的姿态似乎有些终于要放弃的意味。
迎风享受了片刻,她瞥见立在风扇边的叶西,目光渐渐变得有些怪异。
“叶西。”林俐喊了一声,略带严肃。
叶西松松地抬眼:“嗯?”
林俐穿着半截健身裤的腿往前迈了迈:“你是不是动我东西了?”
是个问句,却是在下定论的语气。叶西:“……”
林俐:“不然我东西好好的,怎么可能找不到呢?这房间里又没别人。”
说话间叶西看见床头处于风降区域内的壁灯,它很寂静——带着失落的寂静,周围的物件多多少少都被风吹出了波动,仅它一个麻木冰冷。她认为那盏灯就是自己现在的心。
叶西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被妈妈这样怀疑,只是前几回都发生在小学阶段,属于忘不了但不愿提的记忆。
虽然她差不多快释然了,那些记忆又被她一直怨着的人主动拧开阀口放出来,就有些极端残忍且血淋淋。
她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发生在五年级,那天好像也如此炎热,只不过还没有放暑假。
作为副班长,她奉命替班主任收记全班同学的资料费。收到的所有钱理好,妥善装进一个结实的塑料袋,放学后同登记本一道放进书包最靠里的夹层。
中午吃完饭睡午觉,她将书包挂在椅背上——是她习惯安放书包的地方。
合眼前还影影绰绰地想起妈妈在饭桌上说过的话,大致是讲她钱包里的钱比昨天清点的少了五十元,怀疑是不是早上买菜被偷的,并且咒骂了几句那个尚且不知虚实的“贼”,说他买棺材就少五十块。
叶西并没有想太多,对妈妈和她丢掉的钱还有些许的心疼,翻个身便沉沉睡去了。
起床时她就预感屋内有某个地方与自己睡前的不一样,因为一丝不苟惯了,她对细节的敏锐度很超常。下床后直走向椅背上的书包,第一个反应就是拉开拉链去查看里面的公款。
果然不出所料,袋子里分明曡撂齐整、用橡皮筋捆扎的纸币都乱成了麻。
起初她以为是叶南干的好事,但不愿意在没证据时去质问,她懂这样做会令对方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