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加课没什么实质上的作用,学生浮躁,老师也愈渐惫懒。讲解几张卷子,复习那么几节课,就算蹉跎过去了。结束时,酝酿几日的狂喜之酒开坛,好多人差点将这天当作真正的解放,有人拍桌子有人撕纸,见面都是一句“恭喜发财,新年快乐”。
叶西把要带回家的书都收好了,也没人来祝福她。
失落吗?她用腰侧将椅子抵进桌子下面……倒也还好。
完全不在乎吗?她奋力扛起书包……没那么豁达吧。
穿梭在人影之间,叶西走到后门口。老吴正站在那里,眉间峦谷平仄,对着教室里的一锅粥大喊:“桌子摆好!摆好再走!不要撕纸!撕了你不念了啊?!”
叶西像蜗牛驮壳一般从他身前经过,原本打算默不作声,却没想被他精明的目光逮了个正着。
“叶西,新年快乐啊!”叶西听见老吴笑意满满的话语,抬头看过去,他的眉眼已经恢复成平原。
她笑笑,将包提了提:“谢谢老师,新年快乐。”
新年真能快乐吗?她确实没底,毕竟说了那么多年,没有哪一次在第二年拥有过快乐。
走到楼梯口,陈寻果然正靠着墙等她,戴着耳机插着兜,嘴边的笑不知是因何而起。他看见叶西,立马摘耳机冲过来卸她的书包。
叶西拧不过他,书包带攀到他肩头时,他整个身侧往下一坠,逞能不服输的模样令她不住发笑。
“笑什么?”陈寻嘟囔一声,在拥挤中找到她的手,“寒假是不是没空出来?”
叶西“嗯”了一声,曲起小拇指,在他掌心挠了挠:“好好学习呢,你又忘了?”
“没忘!”他嘴角的弧度持续上提,也弯起小拇指,勾住她的,“那……你能把新家地址给我吗?”
“做什么?”
“你给我就行,我有惊喜。”
“……神经。”
走出小广场,叶西开始惴惴不安,放假东西多,妈妈势必会在门口接她。她想了想,扭头看向陈寻:“我们……就到这块分开吧。”
陈寻的另一只手还搭在她耳边替她拨头发,闻言一顿,旋即脱力地垂了下去。
一道离开的还有一直牵着她的那只手。
“嗯好。”他答应着,缓缓敛尽笑容,剩一丁点挂在嘴边,仿佛仍有所期待。
叶西逐渐放慢脚步,并向前伸臂:“书包给我吧。”
陈寻先是停下叹了口气,才转过身,眼角向下,不甘的情绪在当中栖息。
“我能再陪你走一段吗?”他皱眉央求,“你的包很重。”
“不能了,真的不能。”她也在央求,央求他不要急于一时,央求他懂得来日方长。
两旁不停有学生欢笑着走过,连流云霜风都带着喜色,唯独他们看起来那么苦涩。
进退两难、举步维艰,总在问什么时候会变好,却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有了一根希望的火柴,在冬夜里擦亮火苗,护着捧着,求它坚持下去,转头再看,灭得彻彻底底。
陈寻看见叶西已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垂首拖着步伐走过去,卸下书包帮她背上。包带的沉重全在他手臂上,尽管已经到了她背上也如此,他像在教人学骑车,临了放手的时刻,缩了缩又抓回去。
叶西无奈:“我真的背得动。”
陈寻置若罔闻,兴许是想到未来将近二十天都不能见面,他矫情至极。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叶西一咬牙,向前迈步,狠狠甩开他的手。走了几步,又不忍心,回头看他,他的手还悬在半空中。
“阿寻,”叶西怯怯地喊,“明年见。”
她根本不敢看他的表情,说完就闷头快步逃开了。
明年再见吧,事情都会变好的,对吧?桐原亮司和西本雪穗想要手牵手在太阳下漫步……
陈寻和叶西也想啊。
*
到家下楼,林俐把车子搬到楼道口充电,家校之间的路程加上她上下班的行程,足以在一天之内耗光电池的储备。所以她轻易不会来学校,这一次是为了帮叶西装书,上一次……是因为叶南的事。
当晚在教学楼下,寒风剔骨,林俐一脸愁容,握着叶西的手道:“下午我去找律师了,他说‘受害者自愿发生性行为’这种理由是成立不了的。”
叶西听完,满心荒唐:“本来就不该考虑这个!”
她甩开林俐的手,转身要走,立即被拦下。
“叶西啊,你冷静点听妈妈说啊,要是这样,我们以后就真的抬不起头了。”
“我们本来就抬不起头了!”
叶西大喊,脚下长了铆钉,浑身战栗,车库里一整排的灯都亮起。
林俐怔住,似乎没想到她会有这么惊人的爆发力。
“你为什么就不想想刘晶晶的家人呢?”凉风倒灌,叶西的喉咙干涩欲裂,“如果是我呢?如果被强奸、被杀的人是我呢?你也愿意看到凶手坚称我是自愿的吗?两条命没了!回不来了!我们抬不抬得起头又怎样啊!”
林俐双唇颤抖,满眼无措:“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