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曦看着院子里忙忙碌碌、来来往往的女使婆子,蓊蓊郁郁的院子,有些不舍:“跟着祖母那几年,总是听她提及那些草木,如今就要走了,竟也有些舍不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小姐不舍亦是常事。时间一久,便好了。”薄荷轻声安慰道。
林乐曦将扇子举过头顶,挡住灼热的阳光,轻声叹息:“我如今与祖母一般了,总陷在过去。”
艾草寻过来:“小姐,舒姨娘知道三小姐跟着要去京都之后,去寻了太太。被太太驳了,如今在咱们院子门口哭闹呢。说是小姐年纪还轻,怕带不好三小姐。想让三小姐留下,不要去京都。”
一边的菖蒲听见了,忍不住道:“一个姨娘也敢插手主子的来去,真是不知好歹。”待看见林乐曦看来的目光,立时收了低头。
林乐曦微笑:“在林家这么些年,也还是转变不过来自己的想法。乐暖是林家姑娘,父亲都答应了,太太也没别的话,自然是跟着我走。不必与她计较,诸事停当了,便启程走吧。”
“小姐,人还没定呢。”薄荷道。
“不急,这些日子便能定下来了。”林乐曦早就安排妥当了,“先将舒姨娘送回春园去,维桑院不是她哭闹的地方。”
“诺。”艾草答应一声,带着蒹葭出去见写冬,“姨娘,这是大小姐的院子,您请回去。”
秋霜听见艾草出来说的话,心下便知大小姐定然是不喜的,连忙拉着写冬要走:“姨娘,咱们回罢。若没得大小姐令,这维桑院咱们是进不去的。”
写冬却突然没了之前的温婉与退让,指着艾草道:“你们这群不识好歹的东西!大小姐自己也才是个孩子呢,要她带着乐暖去京都,凭什么?!”
“舒姨娘,我们是看在太太的面儿才尊称你一声舒姨娘,这是大小姐的院子,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舒姨娘觉着自己一个妾室是哪里来的资格能随意进出大小姐的院子?”既然舒姨娘对林乐曦没有了好脸色,那就别怪她不给舒姨娘脸面了,不就是比狠么,好似谁不会似的,“三小姐是主子,去何处跟着哪位去自有太太与老爷定夺。既然太太答应,老爷也不曾有别的话说的,舒姨娘在这里上蹿下跳的给谁瞧呢?大小姐吗?!”
写冬一时间气上心头,说话便有些不过大脑了:“那是我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为甚要看你们脸色?京都有什么好,大小姐的外家又不再京都,荣国府如何会给我女儿好脸色瞧,她不是太太生的,老太太不会看重她的……”
秋霜见她说话受不住嘴,唬了一大跳,连忙扯住写冬:“艾草姐姐,请体谅姨娘一片为三小姐的心,说话有些不识好歹了。我一定多加看护,再不会让姨娘如此胡言乱语了。”
“你先前说这话倒还有用,现在么,自然是没用了。”一声轻笑从艾草身后传来,惊的秋霜打了一个寒颤,果然是舒姨娘闹的太不知体面了些,将大小姐惊动了。
古烟纹碧霞罗衣,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的马面裙,腕子上的那条铃兰手链叫人移不开眼睛。只见那手链是由碧玉雕成,里面花心镶着七色宝石,每一颗都是晶莹剔透,闪着暗红色的光芒,却是难得的珍品,玉色纯粹通透,整个手链外形精致新颖。
这是林乐曦妆奁里甚少用的首饰,只是京都那地方向来是将富贵地位摆在明面上的事情。若是行事还是一如以往,只怕是要叫人轻视。故此特意让蓼莪翻了一回,将那些用的不用的都翻了出来一次带回京都。
见林乐曦出来了,写冬立时便挣脱了秋霜的束缚,跑到林乐曦的跟前。若不是薄荷的反应快,及时将人拦住,只怕就要扑到她身上去了:“在这儿瞧甚热闹,没瞧见舒姨娘的模样么?!”
薄荷话一出口,旁边看着的女使婆子立时便上来,及时将写冬牢牢控制在离林乐曦五尺远之地,不让她靠近林乐曦半寸。
“舒姨娘,今儿是我最后一次如此唤你,往后我若是在见,便是你的本名写冬了。”林乐曦看着写冬,淡淡一笑,看了身后的菖蒲一眼。菖蒲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金钏丢到写冬跟前:“这是姨娘给三小姐的东西,今日还你。”
写冬看着就这样被随意丢在地上的金钏,心底像被浇灌了一大桶的冰水,从内心深处涌向全身的寒冷:“这是我给乐暖的东西,你凭什么就这样丢了?你凭什么就这样丢了!你有什么资格丢了它,有什么资格?!”
林乐曦往前缓缓走了两步,冷笑着说道:“这院子,就是肉弱强食的世界,如果你不够强大,那就没有资格说话。在林家当姨娘,算是你走的最错的一步。父亲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太太也没有你记忆力那么好说话。也忘了林家与京都的荣国府不同,你满口的荣府老太太,也就是说,在你心里荣府的老太太才是你真正的主子,连太太都要倒退一席之地。
既然如此,那你来林家,只怕目的不纯罢。之前我便在纳闷,为何你会如此听锦赋的话,明知后面的路荆棘遍布,却还是这么做了。我之前打听过苏锦赋,她之前就是甄家的一个小女使。也不知怎的,叫人瞧中送去了知州家,然后便来了咱们林府。我还知道荣府与甄家关系甚好,如此一来,我是否可能理解你的一切皆是荣府的老太太吩咐,让你听从苏锦赋,听从甄家,对付我林家。哪怕是你生下了乐暖,也只是控制我林家的一步棋。”
写冬攥着金钏紧紧不松开,看着林乐曦良久,最后红着眼眶道:“大小姐如此揣测,可要知晓若是猜错了之后的后果。太太不会让大小姐好过的!”
“原来,你是想拿这个拿捏我。可是你好像忘了,林家如今做主的似乎不是太太,而是父亲。”林乐曦俯身,捏着写冬的下巴,“看来我之前说的不错,的确是应该最后一次叫你舒姨娘。既然不属于林家的,那留在林家也无甚用处。等这回谈话过了,就该与太太好生说道说道你的归处了。
乐暖是你违抗荣府老太太的命令要生下来的孩子,听说是你自己想要给自己留的后路。既然她当初就是你的一步棋,那你如今在我面前做什么这副慈母心肠的模样出来要我瞧?给谁瞧?给我瞧,还是给太太瞧,亦或是父亲?”
“你此话何意?”
林乐曦松开手,起身站直:“乐暖是个刚满三岁的姑娘,不是你可以随意利用的棋子。带她去京都,便是要离开的你视线。荣府的老太太重不重视,喜不喜欢,这都与我无关。我亦不在乎,乐暖是林家的子女,跟着林家人就是了。旁的,都不重要。”
簿颖从里面出来:“小姐,这等事儿您如何能处理,还是奴来为好。”
“这是我最后一回做这等掉身价之事,往后我再不会插手。”林乐曦笑了笑,正要搭着薄荷的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