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府最深的宅院,宫焕颜的清修之所,一双属于男人的手正握着卷轴。这双手养尊处优,看不到岁月的侵蚀,只在握笔位置生了薄薄的细茧。
陶风云此刻正悠闲坐着,面前的桌子上甚至放有一杯沏好的香茗,散发着氤氲水汽。
“有枝呀,有枝,这一局你输了。”他嘴角勾起,欣赏着眼前独一无二的画作。
画中绝代的男子风姿秀逸,从画作完成至今百年都未曾改变过。只是今日画上的人物,墨色突然淡了许多。要说自然褪色吧,又有大团的墨迹,集中在一只袖子上,破坏了人物画的整体平衡,透出不祥。
陶风云早已从“黄粱一梦”中退出,回到现实中,不过这毕竟是他掌握的画作,能感应到“梦”中进展,也能感知到画中仙的真实状况。
这位百年前的顾画君,离消散在这世上就差一点点,不过在他的掌控下,对方没那么容易牺牲。不然他同叶墨凡可不好交代,堂堂画尊的面子往哪儿搁?
陶风云从画中乾坤拿出一枚极品墨丸,运用修为哺进画中,那幅画才停止了褪色。
“今日之后不知多久才能恢复。可惜……”他呢喃道。至于可惜什么,陶风云未说出口,一扇房门就在他不远处,砰的一声轰开了。
宫家老祖被逐出“黄粱一梦”瞬间醒过来,发现自己果然还是那幅鹤发鸡皮,连她自己都不愿多看一眼的本体模样。
“可恨的顾有枝,误吾大事!”她把门当成了发泄目标。
宫焕颜轰开房门,急匆匆赶去宫灵烟的房间,想确认对方是否还在。不过一出门,她就撞上了等待她多时的陶风云。
“是你!”宫焕颜顿时一惊,语调都变了。两人同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画尊,彼此相貌铭记在心,不存在见面不识。
她现在情况前所未有的糟糕,修为几近失灵。这是梦中转移修为的后遗症。好在绘心因为在梦中转移而没有真正丢失,仍然会源源不断为她补足,恢复她的实力。
陶风云调整手中画卷的角度,让对方看得清楚明白,道:“将画中仙赠予吾,如何?”
“做梦!”宫焕颜脱口而出。想到自己刚刚做的一场梦,更觉得受到愚弄。凶神恶煞的眼神,恨不得活吞了对方。
陶风云语速不疾不徐,笑容透出恶意,“可惜了。虽是个连自己画作都保不住的废物,不过你毕竟是这幅画中仙的绘制者。本尊若得到你转赠,与那小子争一争画作的归属权,也未尝不可。”他连眼都不抬道:“宫焕颜,你不识时务呀!”
“……”宫焕颜全神戒备。自从成为了宫家的老祖宗,已经好多年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了。换做旁人,她早就让对方在烈火中成灰,连骨灰都给扬了。可惜偏偏此人她打不过。
有对方在,她对周围的布置都成了笑话。甚至不知对方是何时突破结界,侵入到她的领域。
没想到当初惹了对方的嫡孙陶楚,由宫家家主宫烁亲自去赔礼道歉,一命换一命。倒是让宫烁那条白眼狼,与对方暗通款曲,竟一同算计到她身上了!
“陶府主是被我那不争气的晚辈宫烁请来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管他以什么理由说动尊驾,有我在这儿,都可以再行商量。”
陶风云道:“商量不了。你连一幅顾有枝的画像,都不愿转让归属,何来诚意?本尊已与有枝君打赌,赌你性命。哈——画尊一言九鼎,岂能失信于此?”
“画像归属未必不可商量!”宫焕颜咬牙切齿道。她决定识时务,放弃画中仙的归属权。反正此画在对方手里,她抢不回来,归属权不过是个笑话。
陶风云趣味道:“晚了,机会本尊给过你,是你不珍惜。”
他的神情就像只戏耍老鼠的猫儿,不断的给对方机会,让对方以为能够逃生,实际上从头到尾都没脱离过猫儿的掌控。等厌倦了这场猫抓老鼠的游戏,就会伸出利爪,露出獠牙,一口把对方吞掉。
“陶风云,我敬你是画尊,但你别忘了,吾同样是画尊!你真要与我为敌吗?”
“为敌?阎鸿才是吾之敌手,谁允许你自抬身价,你配吗?”陶风云悠闲自得的品了一口香茗,早已看透了对方的色厉内荏。“你的修为都已通过传承,留在了‘黄粱一梦’中,如今的你,连想要夺舍的宫灵烟都打不过。若想要与吾谈条件,你全身上下,还有什么能引动吾之趣味?”
“……”宫焕颜的家底都被对方揭了。她穷途末路,狠狠咬字道:“黄粱一梦?好厉害的招式!画中仙从此就是你的!”
陶风云笑了,笑得很愉快,以至于让宫焕颜产生了,对方打算放她一马的错觉。
陶风云对宫焕颜笑道:“想要你死的人太多,他知道无法阻止,便用自己的命与吾打了个赌,想保住你的命。”
“……”宫焕颜下意识看了一眼顾有枝画像。
陶风云道:“他终究还是太心软了。明明对你已无感情,被你磋磨百年却只是从你手里夺回了属于他的凤栖梧桐笔架。若不是他在乎顾家后人,担心受你迫害,或许连这点都做不到,活该被你欺负死。”
陶风云说完还抖了抖手里的画卷,互动道:“顾有枝,你听到她说的吧?她将你送给吾了。吾早说过你会后悔,你看,你输得多惨?”
“陶风云!”宫焕颜忍无可忍叫道。
“聒噪。”风云府主将画作卷起,收进画中乾坤,不让旁人再看一眼。
宫焕颜敏锐的察觉到,对方防的不是她,而是不想让顾有枝,继续听到他们对话。
她吸了口气,平复她的暴脾气,投其所好放软话语,求生欲取代跟对方抬扛,这世上唯有利益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画中仙是你的。画中仙的制作方法,吾也可以教给你。这幅画里还藏有顾有枝的尸体,保存完好。”
陶风云微笑看着对方,似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吾……”宫焕颜想要拿出更多谈判的筹码,却发现自己说话漏气了,血从脖子喷涌而出,把眼前的一切都染红。
“你只有三个月寿命,本尊已经知晓你身上唯一让吾感兴趣的东西,你对吾已经没用了。”
陶风云周身的光罩,挡住四溢的血液,让他整个人干干净净,散发着一圈金黄光晕。
“我……是……画尊……”宫焕颜捂住脖子,试图挽留流失的生命。
“那又怎样?你的价值比不上叶墨凡。”陶风云笑道。“所以,请你归西。”
陶风云摊开手心,他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颗绘心,一颗属于画尊的赤灵绘心。
杀人夺心,不同于摘心手从眉心取走的技法,却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