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的雾气向上缓缓蒸腾,扑入安澄眼里。安澄抬起头,精明的目光中多了一股如水般的温柔:“我在查他以往的工作记录的时候,发现只要是他经手的工作,从来没有出过错。”
苏韵文瞪大了眼睛:“真的?”
安澄点了点头:“能做到这一点不容易。所以别看他平时行事低调,不代表没有真本事。而且他有资历,手底下的人也都肯听他的。既有能力又有人手,这样的人值得被重视。”
苏韵文忍不住赞叹:“安澄姐,你真是厉害,别人没注意到的事儿,全都被你注意到了;别人没想到的,也都被你想到了。这要是换作是我,估计除了向上级报告,还真是想不出其它办法。”
安澄浅浅一笑:“这没什么的,关键是细心。将来你如果遇到类似的事情,先不要慌,先搞清楚状况,有时候状况明了了,自然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话到此处,她心头一颤,笑容随之敛去。双眼直直地望向杯里的水,她忽然意识刚才这番话正是多年前宋栩之亲口告诉自己的。
回忆飘然而来,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安澄,珍惜你的天赋,你会比你想象中走得更远。”
“你以为选择了建筑就是终生与钢筋水泥为伍?你错了,建筑本身拥有一定的金融属性,走近建筑,就意味着走进了最复杂、最功利的人际圈。”
“永远保持轻装上阵,不要让任何事情拖垮你的脚步。”
安澄的睫毛轻轻颤动,失神的目光中有了一点似有似无的微光。
曾几何时,宋栩之是供奉在她心里的一尊神明。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以及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胆量、胸怀、思维方式,全都从方方面面影响着她,同时在她身上打下了深刻的烙印。
她几乎成了宋栩之的翻版,这令她在欣慰之余又难免感到悲哀。
欣慰在于离曾经的目标相距咫尺;而悲哀是为了自己将从此背负着他的影子,再难摆脱。
曾几何时,她以为宋栩之给自己最大的改变源自于爱情,然而回过头来才发现,爱情恰恰才是最不值一提的部分。
“安澄姐?”
安澄猛地抬起头,撞上苏韵文关切的目光。
“您觉得呢?”苏韵文问道。
安澄一脸茫然:“什么?”
苏韵文眨巴了几下眼睛:“我说我还是有点担心,虽然我们有了徐嘉年和那几个实习生,但是新生态的项目庞大,我怕只这几个人应付不来。”
安澄端起水杯,含了一口水在嘴里。她一边拧杯盖,一边将水徐徐地咽进腹中:“你放心,过不了几天,其他人会主动过来找我,到时候你来帮他们安排一下,保证项目正常进行就好。”
苏韵文听着这话只觉得玄乎,但她见识到了安澄的能力,没再多问,只安安心心地等着。果然,不出三四天的工夫,之前跟随罗易琦的几个人全部倒戈转向了安澄。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新生态的项目是所有建筑师的梦想,更是扬名的好机会。没有人愿意为了旁人,耽误自己的前程。
而且罗易琦当初所用的手段也不甚高明,她无非是想笼络住人,将安澄的权力架空。然而安澄做事沉稳,见招拆招,既然对方想让自己无法开展工作,那么自己就先想办法干起来再说。
眼看安澄这边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直在旁观望的人忍不住心痒。
再加上如今有徐嘉年做例子,他们很快意识到如果没了自己,很快会有别人顶替,一旦顶替成功,那么自己说不准哪天就要失业,公司里可不养闲人。想到这一层,还有哪个肯傻乎乎地忠于罗易琦?
经此一役,安澄算是彻底在公司站稳了脚跟。而那些曾经造谣她与宋栩之关系匪浅、是靠走后门进公司的人,也都统统闭了嘴。
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个人,做起事来却是犹如四两拨千斤,让人摸不清楚她的道行。
摸不清,便会有所忌惮。
安澄按部就班地开始着手于新项目。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忙得天昏地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恨不能数着秒计划时间。
白天,她在公司里忙碌,下了班则直接赶到医院,陪安屿待几个小时。如果时间宽裕,就哄着安屿睡觉,尽量等他睡熟之后再离开。
她努力平衡着生活的两端,隐藏自己的疲惫。
转眼,时间已至周五。
清晨,安澄照常来到公司,倒了杯热茶后,开始伏案处理手头上的工作。忽然一阵敲门声传来,她抬起头,看见苏韵文将门推开一条缝,从外面探进脑袋:“安澄姐,楼下前台打来电话,说是有你的快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