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小苑春望宫池柳色’乃是七年前?进士科科考试题,和‘小苑春望,满池春色宫墙柳’几乎同意,这纵然是巧合,可刘希为何?偏偏来此听了这折戏?”
戚浔语速疾快,“刘希来听《金锁记》便罢了,可他还听了《南燕归》,还要了《南燕归》的戏文,我们此前?不懂他为何?忽然对戏文起了兴致,这便是缘故所在,想考状元的士子,只会对与科考有关之?事感兴趣。”
傅玦看着戏本上戚浔指出来的唱词,面色沉肃的厉害,“《南燕归》乃是数年前?所作,这句唱词放在这戏文故事里?,也不算出奇,你的意思是,有人提前?知道了当年的试题,而后借由这句唱词漏了题?”
戚浔有些忐忑,并不敢将话说?死,“当年到底如?何?卑职不知,可卑职想,刘希和曾文和听戏的缘故皆是与试题有关,刘希除了这几出戏之?外,还听过常清所作《金枝记》,卑职觉得,这个案子关键之?处,亦在那《金枝记》之?中。”
四年前?和七年前?的科考已?过,已?难追溯,而当年的科考也不可能和如?今的命案有关,除非,去岁的春闱之?前?,也有人闹出过相似的祸端。
傅玦立刻道:“《金枝记》在登仙楼演,戏本可在书院?”
戚浔应是,傅玦便道:“那我们现在回书院。”
林巍推着傅玦朝外走,傅玦又吩咐楚骞,“去妙音楼叫宋少卿回书院,此事比我们想的复杂。”
楚骞领命而去,傅玦对戚浔道:“前?面两出戏分?别是四年前?和七年前?的科考试题,若《金枝记》也有古怪,那便只能是与去岁春闱有关。”
《金枝记》是在去岁年初开演,正好便是刘希改性子之?时,然而戚浔想到刘希未曾高中之?事,疑惑道:“倘若前?两出戏存着漏题之?嫌,可如?果《金枝记》漏题了,刘希和曾文和怎会未曾高中呢?”
傅玦眉眼寒肃,也未想通此处,“回书院看看他们春闱前?所备之?题便可知。”
春闱前?的考生多有猜题习惯,按着每一届主?考之?人与出题之?人的不同,猜考题是何?主?旨,而后加以准备,若刚好猜对了几分?,考试时自然容易胜过旁人,而刘希和曾文和皆是白鹿书院学子,哪怕他们不猜,齐山长?和几位夫子也会为他们准备。
戚浔想通此处,心底豁然开朗,“世子英明!先去找齐山长?他们问个明白,也不必在戏文里?空寻了。”
戚浔看了两日戏文,哪里?曾想到看似无奇的两句唱词藏着科考试题,可如?果先知道了试题方?向?再去看戏文,则要敏锐的多。
他们出戏楼,抬眸便见?外头灯火阑珊,街市楼舍煌煌如?琼宇,金翠耀目,御街上游人如?织,罗绮飘香,更远些地方?还有人放天?灯,天?灯徐徐升上高空,如?星河倾洒,苍穹之?上,月似玉盘,清辉流泻。
傅玦上马车,戚浔也翻身上马,身边人都往西市最热闹之?地去,他们却逆流而出,离鼎沸人声越来越远,待走出拥挤之?地,便一路疾驰往书院赶。
书院留守的衙差本打算歇下,却忽然听闻他们去而复返,连忙出来迎接,戚浔入门先往停尸堂去拿戏本子,又跟着傅玦去见?齐山长?。
因可能牵涉科场舞弊,傅玦神色很是凝重,见?到齐山长?亦开门见?山问去岁春闱所押之?题,齐宗义不解为何?有此问,还是答道:“的确押了几题,其中诗道算是押中了三?分?。”
戚浔便道:“既然押中了三?分?,为何?刘希和曾文和未曾考中呢?”
齐宗义叹了口气,“文和未曾考中,我们倒也不十分?意外,唯一觉得可惜的是刘希,我们本都觉得他希望极大,可谁知也未曾考上,许是未能临场发挥吧。”
戚浔去看傅玦,傅玦沉吟片刻道:“他去岁考前?写的诗赋骈文文稿可还在?”
齐宗义摇头,“这个我不知,考前?我们便不如?何?管着他们了,他们也都是自己默书作文,若有疑问,来问我们便是,若无,我们也不会干扰。”
他想了一会儿?,“想知道的话,可以现在去搜他的屋子,或许能找到他去岁春闱之?前?写的文章。”
既然回了书院,自然要去搜的,此前?搜刘希的屋子,只顾着找和凶手有关的线索,却并未翻查他的书册文章,此番众人再到他房中,便将书案与柜中所有文稿帖子都拿了出来,不看不知,待所有文稿摆满整个书案之?时,才知刘希下了多少苦功。
齐山长?最了解学子们所作之?文,他上前?粗粗翻看一番,而后摇头,“这些是去岁春闱之?后写的,都是平日里?的课业,刘希是十分?用功的,当真可惜了。”
傅玦道:“那春闱之?前?写的呢?或者,有没有看过他写什么??”
齐宗义略一思忖,“去岁春闱之?前?,他是回府温书的,不过,和他走的近的几个学生或许知道他那段时间重点准备了什么?。”
傅玦立刻让随从去召人,没多时,洛谌、于玢、周彦波和何?有为被叫了过来。
齐宗义看着洛谌道:“你是堂长?,应当知道去岁春闱之?前?刘希在准备什么?考题吧?”
书院里?的堂长?,有辅助夫子,监督学子们完成课业之?责,洛谌想了片刻,“他在书院里?准备的,也正是您让温习的那些课业,当时我们也不敢打扰他,并未多问,再加上那时候我在带几个新来的学子拓帖,并未过多关注他们科考的几个。”
言毕他又问:“怎么?了?春闱已?经是去年的事了,难道和刘希的死有关?”
傅玦自然不可能解释,他又问:“那曾文和呢?你们可知他考前?准备了什么??”
洛谌有些茫然,去看于玢,于玢道:“他考前?写的文章不少,除了夫子们给的,似乎还准备了自己押的,不过也没什么?古怪的。”
傅玦便不再问,转而往曾文和的住处去,曾文和的寝舍十分?简朴,唯独书稿摆了许多,齐宗义帮忙看文稿时间,最终找到了一摞已?陈旧泛黄的文册,“这些应当是去岁年初他写的,里?头有我们给的题目,不过他写的最多的,并非我们给的。”
他将文稿递给傅玦,“他写了许多‘主?圣臣贤’之?文。”
傅玦拿在手中有厚厚一叠,足见?他以此为题的骈文诗赋练了极多,然而这并不是最终的试题,虽说?押题本就?是看运气,可他为何?不信夫子们而信自己?
案子虽像科场舞弊,可傅玦查到此处,却又觉得不是那般简单,这时,外头随从禀报,宋怀瑾来了。
宋怀瑾本在妙音楼听戏,还未听出个名堂,楚骞便找了过去,他急匆匆赶回来,进门便问道:“怎么?了世子,找到线索了?”
“让戚浔讲给你听。”
傅玦吩咐,戚浔便将试题之?事道来,宋怀瑾听得面色大变,“所以是漏题了?”
戚浔摇头,“也并非如?此,因刘希和曾文和并未考中,可知他们并不是提前?知道试题,而曾文和备考写的文章,还与去岁的试题相去甚远,刘希备考的文稿没找到,有可能在他家里?才能找见?。”
傅玦吩咐:“明日一早,你去刘家将他去岁春闱前?写过的文稿全带过来,若我所料不错,他考前?写的题目,多半不会是夫子们给的那些。”
戚浔问:“世子怀疑他们都备错了题?”
傅玦点头应是,又道:“这不像是科场舞弊,倒像是两个人因为什么?,将重心放错了……”他目光落在了戚浔拿着的《金枝记》戏本上,“或许是受了什么?误导。”
戚浔也看向?自己手中的戏本,“属下会一字一句的看戏本的。”
傅玦应好,又看了眼外头天?色,他们听戏之?时本已?天?黑,这会儿?天?色更晚,他便道:“时辰已?万,今夜到此为止,明日再查,先回家吧。”
宋怀瑾和戚浔皆应是,一行人复又朝外走,宋怀瑾家住城东,与安宁坊的方?向?相反,傅玦的临江侯府却能与戚浔同行,在一处岔道口,宋怀瑾与他们分?开,戚浔和傅玦则往西北方?向?去。
没多时戚浔驻马,“世子,今夜不必送属下了,属下从此处归家近,属下这便告退了。”
傅玦掀开帘络,“慢着。”
他目光一扬,落在戚浔身后不远处的街市上,时辰虽晚,街巷间的热闹却还未完,傅玦令林巍催马车靠过去,而后停在了一处卖糖糕的铺子前?,又吩咐林巍去买糕点。
戚浔心道傅玦竟好甜,可待林巍提着两纸包的糖糕出来,傅玦却指了指戚浔,“给她。”
戚浔面露惊讶,“世子——”
傅玦从车窗缓声道:“今日是上元节。”
四周皆是花灯璀璨的热闹,糕点铺子就?在近前?,香甜的气味随着夜里?的寒风送到戚浔跟前?,令她心底暖烘烘的,她抿了抿唇,不知该不该接。
林巍却不由分?说?朝她抛来,傅玦又道:“看戏文累眼睛,这是予你的犒赏。”
言毕也不多说?,车帘一放便吩咐林巍归府,戚浔适才手忙脚乱接住了包糖糕的纸包,温热令她冰冷的掌心有了些暖意,香甜的味道更急切的在她鼻尖萦绕,她看着傅玦的马车走远,心底涌起一闪而过的动容。
她当然知道今日是上元节,可自从程佑安死后,除却过年和清明,节日便与她无干了,她没想到傅玦对她这个下属竟如?此妥帖,这对傅玦而言或许算不得什么?,可对孤单一人的她而言却有些难得。她将纸包揣好,催马往家驰去。
傅玦给戚浔买了糖糕,自己回到临江侯府时,府内却是一片漆黑,唯一的光亮,是门房等他归来时打着的一盏惨白灯笼。
傅玦行在回廊上,问:“夫人在何?处?”
门房低声道:“夫人已?经歇下了。”
傅玦沉默片刻,“罢了,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