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唏嘘着,林巍从里头走了出来,“这位公子,我们主子请您到里面去,有些和火势有关的话要问问您。”
这少年吓了一跳,往里头看去,只瞧见傅玦华服玉立,他看了父亲一眼,谨慎的跟着林巍走进了后院。
林巍并未标明傅玦身份,傅玦温声问道:“你刚才说,那天晚上出来看的?时候,这屋子里的?火光是紫青之色?”
少年仔细回想,“是的大人,火烧起来没多久我们便发现了,出来看的?时候,就看到这厢房后半段火光直冒,那火在风里烧的十分旺,很快窜上了屋顶,火光颜色和平日里看到的不同,带着几分青紫色,又?有些蓝幽幽的?,也不知屋子里什么烧着了,浓烟大冒,连我们的宅子也受了牵连。”
“可能确定那火光的?具体位置?”
少年家宅在此,对周围的房舍也颇为熟悉,很快指着屋里临巷子的?一面道:“就在这个方向,火势也是从后窗蔓延上房顶,而?后蔓延到前头去的?。”
傅玦看着脚下烧成焦黑的?瓦砾断椽,很快道:“把此处清理出来。”
戚浔在旁听着,忍不住问:“王爷是发现了什么古怪?”
傅玦令少年退下,转而道:“寻常起火的火光不会是青紫之色,除非用了硝石,军中用火攻之时会用硝石硫磺做引子,这些矿石极亦燃,点燃之时,火光不同寻常,还会生出浓烟,莫说彼时天干物燥,便是下过?雨,这房子也经不住。”
戚浔倒不知此处,见众人徒手清理砖石,便也一道帮忙,没多时,林巍在一处地砖缝隙里发现了一些古怪,地砖掀开,满地的黑灰之中,竟然有零星的?浅色粉末,林巍拈了拈,又?凑在鼻尖一问,笃定道:“王爷,找到了,是硝石!”
众人神色皆是一凛,李廉叹然道:“竟然……是真的?有人纵火想要烧死袁望山?!”
傅玦看向袁家小厮,“袁望山屋子里可曾放着硝石?”
小厮茫然摇头,“不曾得,我们是绸缎铺子,没有这些东西。”
李廉便道:“难道说袁望山也是被同行报复?总不至于是长福戏楼,长福戏楼还不知道是谁送的?死老鼠呢,何况这纵火乃是起了杀心,长福戏楼的人敢吗?”
略一回想,李廉道:“王爷,前日我们查戏楼之时,听人说这个元德戏楼,之所以缺了旦角儿,是因为此前两位花旦都被买走了,后来便是他们出大价钱,只要还想改行做别的营生的?,便不愿意去他们那里。”
傅玦蹙眉,“买走?”
李廉放低了声音,“旦角儿进他们的戏楼,便如同卖身一般,若有富绅或是别的有权有势之人看重,只要给足了银两,戏楼便会送他们去这些人家里做小,他们如此送走了许多人,会不会是这些人里面,有被逼迫的?回来报复?”
戏伶也算下九流行当,其中大部分人乐得?寻个富贵人家,无论是做夫人还是做妾室,也算求仁得?仁,可此行当并非青楼妓馆,有些人想靠曲艺唱出个名?堂来,有些人不愿委身给人做小,可元德戏楼如此,却是将戏伶们当做了卖身的,自然容易引人憎恶。
“若是如此,那袁望山的案子,便与长福戏楼无关了。”傅玦很快看向袁家小厮,“你可知戏楼早前送出去的?人有谁是十分不愿的?”
小厮面色微变,紧张到:“我们……我们的确送了些人出去,她们有的?年纪轻轻,又?有一副好嗓子,的?确是不愿意的,只不过?……只不过?她们后来都能想得通,做戏伶这行当的?,至多唱到二十来岁,总有唱不动的时候,若到时候再想找个人家,哪里是那样好找的?”
“她们就算唱的再好,名?声再大,也不过?是戏子,大人们愿意捧着的?时候,便给好脸色,不愿意的时候,她们也是任人拿捏的,有的?人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我们老爷冷着她们几日不让她们上台,她们便看清楚了,后来都是心甘情愿的。”
李廉冷笑,“难道就没有一个后悔的??”
小厮嗫喏道:“她们大都是苦命人,平日里赔笑?脸不说,遇到以势压人的,名?分都不给便将人强占了,我们老爷都没办法,遇见愿意花钱的,大小能给个名分的?,有何不能委身的?大人们也都是喜欢她们才愿意花那个银钱,她们又?有技能傍身,以后享着荣华富贵,又?只需哄一人高兴,还得?不少疼爱,何乐而?不为?”
李廉听得可气,“不愧是跟着袁望山的,你倒是替她们想得明白。”
小厮不敢再争辩,李廉看向傅玦,“王爷,可要查这个元德戏楼?”
傅玦道:“去查一查,不过?,有人送毒点心去长福戏楼,是想杀长福戏楼里的?人,有人来这铺子放火,是想杀死袁望山,眼下这推断,是说放火的和投毒并非同一人,可如果是同一人呢?”
李廉倒吸一口凉气,“同一人?”
戚浔脑海中思绪急速转动,这时想起一事来,“有人往点心里下毒,我们都以为是想谋害两位旦角儿,可她们却不喜吃甜食,如果凶手也知道此事,那他送毒点心,便不是为了谋害两位姑娘,而?是为了害她们身边的人。”
“为了谋害乐师。”傅玦直接下了论断,“次次送来的点心,多半是送给几位乐师和其他伙计,而?康槐安刚好死了,正好也合了凶手的?目标。”
李廉拧眉道:“那凶手为何害袁望山呢?”
傅玦看着小厮道:“跟踪你们老爷的人,他可看清楚了?”
小厮道:“其实……其实我们也只是见过?一个长相格外普通的?瘦高个在我们宅子附近徘徊过?,老爷让人去吓过?柳凝香之后,自己也有些心虚,当时还以为被长福戏楼发现了,可也就只看过?两次,那瘦高个又没出现过?了。”
瘦高个?!
傅玦眼瞳一沉,“哪般的瘦高个,说仔细些。”
小厮被问得紧张万分,“就是……就是一个瘦高个,穿着暗色袍衫,被我们看了两眼便走远了,小人……小人没记住他的?模样,就觉得?看起来阴沉沉的?,还有些老气,至于鼻子眼睛什么样,小人说不出来。”
李廉大喜,“王爷,那此人不是和出现在勤政坊的?那人身材相仿?!如果当真是一人所为,那他对袁望山起了杀心,也一定和长福戏楼有关。”
傅玦道:“跟踪是在何时?可记得?准确时日?”
“好像是……三月二十几,前后隔了一天,因此老爷才觉得?自己被发现了,若是不同的?人偶尔撞见,我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古怪。”
傅玦略作沉吟,又?看了一眼地上未燃烬的硝石粉末,吩咐道:“派两个人去查一查元德戏楼送出去的?几个戏伶,其他人与本王回长福戏楼。”
李廉点了两个衙差去元德戏楼,剩下众人便与傅玦一道往长福戏楼去,如今午时已过?,烈日高悬,暑意逼人,便是马车里都闷热无比。
戚浔仔细思索着前后关节,“如果凶手一开始的?目标是乐师,可袁望山与乐师们的身份立场也相去甚远,凶手却对他先起了杀意。”
傅玦也觉不解:“袁望山给柳凝香送死老鼠,乃是在三月初,而?毒点心是在三月中,死老鼠的?目标是柳凝香,毒点心的?目标可能是乐师,他们都对长福戏楼之人有恶意,可凶手却在四月初谋害袁望山,五月初谋害康槐安……”
傅玦想不透其中动机,戚浔也觉得?此处相悖,分明都是憎恶长福戏楼的人,凶手却又为何谋害袁望山呢?难道当真存在第三?家戏楼,既想害长福戏楼,又?与袁望山有私仇?
可袁夫人又?说袁望山并未与谁结过?死仇,且元德戏楼如今不愠不火,根本不是哪家的?有力对手,而?若说是从前结的?仇,怎么刚好是在他送了死老鼠不久之后便出了事?
戚浔心思焦灼,口中自言自语着什么,马车走动间,只觉惹得难受,便下意识将肩头的?墨发往后拢了拢,傅玦目光一晃,只见她鬓角处薄汗盈盈,几缕发丝黏在颈间,衬出一片耀目的白。
傅玦倏地收回视线,下意识挺起背脊,坐的?端方笔直,就在这时,戚浔猛地一拍膝盖,“王爷,卑职想到了——”
傅玦不得?已又看回去,便见戚浔一双眸子晶亮如星的?望着他,“袁望山和长福戏楼的关系,是他想挖走长福戏楼的角儿,挖人不??,反而?恼羞??怒送死老鼠恐吓,如果凶手的?目的,不是为了谋害长福戏楼之人,而?是为了保护某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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