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田俊雄能清晰的记得自己在母亲肚子里的感觉,他在出生后的第一个月起就能听懂别人说话了。
可是,他直到四岁才开口说出第一个字。
他的爸爸是一个镇长,他的妈妈是一个富商的女儿,他还有一个大他十岁的姐姐。
“我们应该把他杀了。”
这是黑田俊雄出生后,站在一旁的爸爸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一个多月后,他才彻底理解了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姐姐养的狗死了,被埋进了院子的角落里。
哦,这就是“死”啊,不会叫,不会跑,只能安静的躺在那里,然后被埋在地里。
“杀”,就是主动让一个生命从“活”变成“死”。
他又想起了自己当时从肚子里出来时,妈妈的回答。
“我不想杀他。”
于是,黑田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
他两个月大就能奔跑,却从未跑出家里的院子。
春天,他坐在院子的台阶上,看着墙头的小花渐渐绽放。
夏天,他躺在院子的树荫下,姐姐会给他拿来一块西瓜。
秋天,他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院子外面。
冬天,他站在房顶的瓦片上,看着院子外面。
有一天,院子外面站着一个身穿长袍的男人,手里抱着一本书。
黑田父亲很热情的招待了对方,因为他是这一片闻名的传教士,拥有许多信徒。
许多暴躁粗鄙的镇民在他的教导下变得温良,人们开始坚信,只要安分守己的好好生活,与人为善,死后就会结束一切苦难。
黑田镇长不信神,但他尊敬这个传教士。
托对方的福,自己的镇子比起以前要好管理太多了。
黑田夫人做了很多拿手好菜,餐桌上上琳琅满目。
她原本不会做饭,可是自从家里的小儿子出生后,家里的仆人就全部辞退了,于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拿起了锅铲。
爸爸,妈妈,姐姐,和那个抱着书的男人都在一楼,他们很开心的交谈着,笑声时不时会传到二楼。
二楼,俊雄抱着枕头一个人躲在房间的角落。
今晚妈妈做了很多他爱吃的菜,可是爸爸不让他下楼。
不知过了多久,传教士要离开了,在桌子上留下了他怀里抱着的那本书。
一家四口把他送出了院门。
黑田夫妇和女儿站在门口招手,而俊雄则是站在二楼,默默的目送着他。
传教士注意到了二楼的小男孩,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俊雄由于了一下,抬起手也朝他挥了挥。
传教士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的神色变得慌张起来,随便敷衍了几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黑田镇长疑惑的回头看去,看到了自己面色苍白的小儿子。
他们夫妇二人从未尝试着掩饰儿子的存在,只是对外宣称他身体不好,只能整天在家里养病。
他们一家四口还做了约定,如果儿子要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就一定要用妈妈的粉底把脸涂的苍白,彻底掩盖原本的肤色。
儿子一直很听话,今天也是,他的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底,远远看去就像是大病未愈,病恹恹的。
所以,黑田镇长并不知道传教士的神色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怪异。
俊雄知道。
因为他的双手没有涂白。
短短半个小时过后,他们家的院子外面围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当时的黑田俊雄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来到了他们家的门口。